奴奴也知道,痛过哭过思念过之后,你也会很快将我忘掉!
后宫佳丽三千,有幸与你共枕者不知当属何人——苏答应还是胡才人?
牡丹立夏花凋落,玉簪小满立庭前。
一开一落尽显世事无常。
我万念俱灰,就那样斜躺在黑漆漆的枯井里,任如花的生命一点一点逝去。
一天……两天……三天……
刚开始意识尚清醒,还能点数时日,渐渐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四肢百骸越来越空虚越来越空虚……终于游丝荡尽气息全无。
我——数日前风光无限艳压群芳的祁贵妃——就这样孤凄凄悲惨惨、在一口被世人遗忘的枯井里独自走完了自己的短暂人生!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人生百年不过弹指一挥,又何况这镜花水月般的区区二八韶华!
有人能化刹那为永恒,我却无福消受,只落得一具尸骨沉井底,无端仇冤有谁听!
我的老干娘——九尾狐仙——发现我时,我早已化作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昔日那流光溢彩、吹弹得破的冰肌玉体早已香消玉殒荡然无存!
我来过、活过、爱过,可死神降临之际,心里却充满了怨毒。
那些恶之花不但戕害了我的生命,后来竟开井掘尸把我抛至荒郊野外,就像丢掉只阿猫阿狗。
我明白她们是想毁掉作恶的证据,——曝尸荒野任风雨剥蚀野兽踩踏,使其恶迹消弭于无形。
这是发生在阳光下的罪恶呀,其心肠之歹毒令人发指!
然而我一介柔弱女子,除了任人宰割,安敢复仇有望?!
但上苍有眼,人算终究算不过老天:幸得老干娘垂顾,将我尸骨及时敛起,又以修行千载之真元为我聚精纳气日夜抟炼,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终于营魄抱一大功告罄。
我始能肉白骨而慑灵虚,不仅重见天日还习得一身本事,隐显莫测变化无方。
遂于骷髅山安身立命扎下营寨,啸聚招抚了一干小妖,又得着巴山虎倚海龙两员大将辅弼左右,一时间方圆千里也颇知我威名。
但令我茶饭不思夜不成寐者,毕竟有一桩蚀骨销髓之事——报仇!
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如今的白骨夫人早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况且自当初被抛入井底的那一刻起,我便暗暗下定决心:若有来生誓报此仇!
这都是你们逼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作恶人虽非我愿,但至少不再任人欺凌。
心肠如何一天天变硬,恶人如何一步步练成,其实很多时候都缘于这四个字:被逼无奈!
常言”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一方一旦起了歹念,另一方必将誓死还击!
至于”河水不犯井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之类平和之事自然有:
一则对方愿行方便,彼此相安无事;一则虽有一方偶有冒犯,但另一方颇具平常心海涵雅量,争竞厮斗自然无从发生。
我遭遇之事却不在此列,让我不得不奋起反抗。
你不行方便于我,姑奶奶又何须行方便于尔!
许你不仁便许我不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岂不正是丛林生存法则!
再者,放纵恶人无异于犯罪,生死之仇令我无法宽恕那些贱人。
每每想起她们那卑鄙恶毒的手段,都令我咬碎银牙气冲牛斗,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挖出双目当泡踩!
我若不将其剪除尽净,焉知她们不会再去伤害别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也是在那样一个恶夜,我收束整齐手持利刃,纵狂风直奔皇宫内院。
不多时按下云头,柳眉倒竖满脸煞气,在我熟悉的宫殿楼阁间奔走穿行,找寻那些素日的仇人。
看着她们逐一倒在我脚下,或身首异处或血贯胸背,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快意恩仇”的真滋味!
我把自己的好姊妹胡才人留到最后,此时的她早已凭借其姿色与手腕顺利上位于西宫了。
我令她着凤冠霞帔站在我面前,这贱人体似筛糠口吐白沫,一对妙目了无生气。
两颊的小酒窝倒是还在,可惜嘴角一抽搐,小酒窝也抖颤得魅力全无。
从她无限惊恐的眼神中,我知道这贱货定是以为自己半夜撞见鬼了。
”好妹妹,你我今生真是有缘呐,纵然阴阳两隔,我也忍不住半夜偷偷跑来看你!”
我笑盈盈地柔声说道。
”你——”她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嘴唇全无血色。”你没死,你还活着?!”
”你活着,姐姐我怎么敢死呢!
今天皇上没来陪陪你?”
”圣上……圣上移驾去了东宫!”
我注意到这贱货眼里竟满是怨毒之色,直到此时竟还不忘争宠呢!
不知怎的,我心头也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时过境迁恩宠不在,可对我而言,那曾经的海誓山盟男欢女爱却刻骨铭心,若言一夕相忘又如何办得到?
我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无妨,妹妹,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今朝她得了宠,明日不定是谁呢……你说是也不是?”
烛光在她脸上跳跃着,好一会儿她才低着头幽幽道:
”姐姐教训得是……”
我本想如猫戏老鼠般再耍她一会儿,一听这”姐姐”二字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呸,我唤你’妹妹’是语带讥讽,你这贱人竟不知羞耻也叫我’姐姐’!
难不成你忘了,正是拜你这位口蜜腹剑的好妹妹之赐,才让姐姐我走入了绝境啊!”
自古艰难唯一死。
没经历过死亡的折磨,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绝境”,更无法体会”绝境重生”的滋味!
若是一刀杀之未免太便宜了她……不,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她也来个”请君入井”!
我如法炮制,也塞了她的嘴缚了她的身,掠至御花园那口废弃的枯井旁,不容分说一把推将进去。
”你就在里头慢慢等死吧,我的好妹妹!万岁爷不在,看谁还能救得了你,——贱货!”
我把大青石牢牢压在井口,才拍拍手扬长而去。
这就叫做: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这是你自作自受,活该!
事后我曾把此事讲与巴山虎倚海龙听,二人拍手叫好。
才思敏捷的倚海龙当场赋诗一首:
人亏天不亏,世道转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处置完这逆妇,仇也就算报完了。
我本待回转山林,可心里终究难舍旧情,于是转至东宫一探究竟。
孰料在那龙凤灯烛掩映之下,人家九五帝君阿哥正在芙蓉帐里颠鸾倒凤呢!
我面红耳赤,一时心旌摇曳几不能自持……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帝王君临天下视万物为草芥,一切众生皆须臣服于脚下。
女人对他而言,更不过是掌中玩物而已。
人家正在春宫行乐,我纵有千般不快,也不能做那大煞风景之事。
罢罢罢,还是斩断情丝,大家各奔前程吧!
我回转时心头一派轻松,一则大仇得报怨毒全消,二则亲见昔日的郎君已另结新欢。
知道人家心里从此再无自己,也便欣然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