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家不愿意让我们看到这姿态，那我们绕着走。”伏昭说着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燕归堂自尊心挺强的，她算是和他碰了两次面，两次他都没有露面，她大抵能看出来一些。
他对陌生人，自觉的警戒和距离。
“姑娘，你消食也差不多了吧，要不去休息一下？晚上还有宴席，那么多人需要应付呢。”
午膳之后，梅妃娘娘身子重，人也倦怠，早早去歇息，临睡前还不忘吩咐琉璃给伏昭准备房间歇息，分明就是要把人留住。
伏昭揉了揉眉心，“这偌大的北境王府，除了梅妃娘娘，其他人都看我不怎么顺眼呢。”
“奴婢也看出来了。”焚香憨憨地凑过来，“其他人倒还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北境王真真是太明显了呢。”
说完又怕伏昭担心，马上安慰道：“不过姑娘你也不要为难，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嫁进来，应付过去就得了。”
“这话在理。”伏昭赞同，心思重重地说：“北境王不喜欢我我能理解，可燕隐行去给我下聘，他为什么不拦着呢？”
要是他拦下了那就好了，这会儿就没她什么事儿。
“那肯定是拦不住呗。”
“拦不住？”
“对啊，燕世子看起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要娶你，天王老子都拦不住，更何况是他爹。”焚香压低声音，碎嘴道：“而且我还听说，燕世子和王爷的关系不大好，如此，他更不可能听王爷的话了。”
“关系不好？”伏昭奇道，她之前一直以为燕隐行和王爷父子关系挺好的，就算到了最后，两个人的志向还是一样的。
保家卫国，父子出征，虽死犹荣。
“姑娘不知道啊。”焚香惊讶，道：“奴婢还以为姑娘知道呢，咱们军中有个兄弟，先前在王爷麾下待过一段时间，他说王爷曾当着军中诸将打了世子三十军杖，事后两人还在营帐中剧烈争吵，关系十分僵，后来燕世子申请调去了北塞关。”
“争吵理由呢？”
“据说是因为伽辞呢，北境王也不喜欢伽辞。”焚香小声嘀咕：“估摸着他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配不上他儿子吧。”
伏昭沉吟了一下，表情复杂地说：“我瞧着，北境王看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不像是单纯的不喜欢，更像是……”
伏昭踌躇着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是厌恶！”
“不至于吧，你和他又不认识。”
伏昭也想不明白，摇摇头索性不再去想，“回去吧，我们是外人，在王府里乱逛也是在不妥。”
两人转身返回藏娇轩，刚到门口，便瞧见被拦在门外的燕成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禁军就是没让他进门。
“那不是燕二哥儿吗？这个点他来做什么？”焚香悄声嘀咕，看燕成英着急的样子，似乎是有要紧的事情。
伏昭心知自己是外人，不想理会，朝禁军点点头准备进门，燕成英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她。
“伏大姑娘，请留步。”
伏昭回头，燕成英局促地笑着看着她，难掩着急之色。
“有事？”伏昭觉着奇怪，她虽见过燕成英，到底和他没什么交集，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对不起打扰了。”燕成英礼貌微笑，解释道：“早些时候，娘娘留了安宜在身边，挺长时间了也没见她回去，所以我想问问她是不是在里头，午膳可用了？”
解释完，他又尴尬地指了指禁军，“他们说娘娘午歇了，没……没让我进去。”
“午膳之前，娘娘便准安宜郡主回去了，她不在此处。”伏昭简单告知他。
“她回去了？怎么没见着人呢，都这个时候了，得饿着了。”燕成英更是着急，“谢谢，我去别处找找看。”
道了谢，人匆匆走了。
“伏大姑娘，进去时请保持安静，请。”禁军得了梅妃的命令，对伏昭的姿态挺客气。
回到梅妃安排的厢房，焚香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关紧，这才敢凑到伏昭的跟前轻声说话。
“这燕二哥儿还真有点儿意思，前不久婚礼上迟迟不肯迎亲，坊间传言他不愿意娶安宜郡主，现在瞧着，可不像是这样的。”
怕她饿着来寻她，着急心疼，又小心翼翼地样子，看着是喜欢得紧的，怎么瞧，都有点儿卑微。
伏昭自是也看出来了，燕成英是喜欢安宜郡主的。
若不喜欢，堂堂北境王府的二哥儿，何至于在一顿饭这样的小事上关心如斯，那疼惜溢之言表。
“可惜了，郎有情，妾未必有意。”
伏昭想起那一日婚宴上安宜的姿态，不等燕成英背她进门，径直下了花轿双脚着地入了门。
堂上过礼，亦如一块冰冷的石头一般，僵硬无半点喜悦姿态，完全像是完成任务一般。
隔着那么多人，伏昭都能清楚感觉到安宜的淡漠，怕是红盖头之下，她的眉眼上，亦是冰霜。
这岂是一个新娘子该有的模样。
恐怕是，嫁非心上那人，嫁谁，都不过是一场人生过程。
“姑娘怎么会这么觉得？难不成安宜郡主不愿意嫁给燕二哥儿？”焚香不相信地摇头，分析道：“她可是安国公的掌上明珠，皇上亲封的郡主，建康城里除了宫里头的公主，可少有人有她这般尊崇，她不愿意嫁的人，谁能逼她呢？又不是皇上赐婚不能拒绝。”
“你啊……”伏昭伸出食指戳了一下焚香的额头，道：“你以为身份尊贵就能为所欲为了？越是身在高位，束缚便会越多，因为想要得到你所拥有的的人太多，他们时时盯着你，只要你露出了一丝一毫的缝隙，他们就能乘虚而入。”
“要守住所拥有的，就必须要受常人不能受的煎熬，这些人啊，比寻常人更深刻地明白一个东西。”
焚香问：“什么东西？”
“命运。”
命运是他们必须要接受的，且，无可抗拒。
焚香半懂不懂，深吸了一口气说：“哎，听姑娘这一席话，原来那些权贵活得那么辛苦，还是当个普通人逍遥自在。”
伏昭笑了笑没接话，心无端闷闷的。
轩窗掩合，屋内光影稍沉，香炉里燃着软香，细长轻软的白烟安静地飘起，散在空气里，氤氲开暗香盈人。
她恍恍惚惚便想起容轲来，也曾是这般光景，他的脸在影光里看得不太真切，嗓音似是被暗色磨砺过的，低沉嘶哑。
他和她说：“阿昭，这世上，比皇帝难当的，是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