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晚,颜致等人都扮作了市井百姓继续赶路。终于在晌午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不夜城。
说是晌午,可谁也不信。因为一路上他们发现,越靠近不夜城,天色就越阴密昏暗,真正到了城门外,四周的天地已是黑云翻滚,浓雾四起,整个就像是一座已在不退的黑暗中颓丧了数千年的死城。离城门还有百步距离,便有丝丝缕缕的黑雾向他们弥漫过来。颜致朝那已靠向他们的黑雾一抓,竟似实体般在手中揉搓成了一团。颜致将黑团凑到鼻息下嗅了嗅,随后眉心一凝,捏散了黑球,并迅速回过身冲小辈们喊到:“这是疫种,还不快开练气护体。”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众人忙掐了个决,于是一道道白光黄光齐齐闪了起来。
“这批弟子资质不错,竟有大半人已是筑基中期了。”尉迟透有些欣慰地撩了下衣袖,挥散了几丝想要近身的黑雾。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区区疫种不足为惧。
颜致眉毛都没动一下。“一般般吧。这般年岁才筑基中期,也就那样了。”
尉迟透轻敲了下颜致的头,笑骂道:“怎地,你当谁都跟你和修容两个小怪物似的?说这话恁地伤人!”
颜致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舌:“行吧,我一会和修容还有两个小鬼一起进城探探虚实,你和三师兄就安排下小辈们。我们若聚在一起,练气难免外露,极可能引得城中噬髓尸暴乱而包围我们。让他们四人一组,均匀分散在不夜城的一周。没一组里一人负责维持练气护体,一人负责砍杀跑出来的噬髓尸,另外两人负责救治逃出来的生民,如辨认不出是人是尸,就叫他们把人带来你二人看看。
“三师兄就把你炼的清毒丹分发给每个组,让他们给救下的人吃。”
尉迟透和拥信都表示赞同。
“各位,你们愿随我玄宗来此抗疫,证明你们都是有大义的好儿郎。此次回宗后,活下来的人,我会向宗主请求,让你们都入我宗修炼一年,再由各峰主定夺去留。但现在,我要告诉大家,我颜致的徒弟已定下,他是萧遇!”
众人一开始十分激动,因为他们都有了进入玄宗修习的机会。但听到他们最心心念念的道宗亲传弟子之位竟已定下,不由心生怨妒,吵闹了起来:“凭什么!难道不是公平竞争吗?!我们都是冲着这个位子来的,您一句话就可以改变规则吗?这不公平!”
“就是!他看着娘里娘气的,没准一看到噬髓尸就吓趴了!他有什么资格?!”
谩骂的声音越来越难听,萧遇脸色有些发白。他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被人这般侮辱,这般轻贱。在他的认知中,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优秀应得的,可竟有人说他是靠皮相!
颜致冷冷地看着那群因嫉妒而越发扭曲不堪的嘴脸,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折渊领她上璇玑峰,收她为唯一弟子时,也有这么一群跳梁小丑。他们嫉妒着她该死的优秀,人人都觉得自己比她强,人人都想上来踩她一脚。似乎欺辱她是他们获得力量的一种方式。折渊想替她教训他们,她拦住了。后来,在她结丹之时,她以一人之力,将当年践踏过她的揍出了心理阴影。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吊打,从此,嘴巴不干净的人内心深处都刻下了一双狠厉寒凉的眸。
“他没资格,你们谁有资格?!他选试时的表现,你们谁能比得上?他要同我涉险不夜城核心,生死不论,你们谁敢去?你们谁离了我相护能在里面活过一个时辰?!来,你来,你来告诉我,谁他妈可以!!!”颜致手一挥,下一秒之前叫得最凶的人就被她抓住了衣领。“来啊,我给你机会!跟我进城,你就是我徒弟!你要公平,我他妈给你公平!”
颜致手中的那人瑟瑟发抖,脸色清白,半天也答不出一个“好”字。颜致将他丢在地上,掏出帕子仔细擦着手,目光扫视了一圈,叫人心生冷意。“来啊,谁要公平,跟我走啊。”
这群人之前叫得有多凶,现在就有多安静。颜致回过身,看着低垂着眼,双唇紧抿,脸色苍白的萧遇。虽然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但颜致能想象这孩子此刻的怀疑与痛苦。
从初次见面她就看得出,这孩子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他可能都不知道人会有嫉妒,猜疑,自私,贪婪,狠毒,施暴,腐堕这样复杂而危险的情绪,所以将来他一旦面对,就会产生自我怀疑、痛苦,甚至对信仰的否定。
但她不会帮他回避这些事。早晚都得面对,那不如在她的控制下面对,这样,她至少能避免他走歪路。
不过颜致没打算此时就开解他。她嫌恶地丢掉手里的帕子,对修容说完“你也处理下你徒弟的事”,就对萧遇勾了勾手,“跟我来。”
萧遇此时哪也不想去,他脑中一片混沌。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依赖她,于是失魂落魄地跟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