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牵起红嫁衣,青丝挽起玉罗髻。红绸结彩喜上喜,白玉暖床戏中戏。如意不堪承情重,凤烛难为痴情颂。缘起一番青梅嗅,缘落一场韶华空。
这才是初夏的时候,湖里已片片地荡起了小荷叶,上开着几朵娇嫩的小荷花,随风轻轻地摇着。临君不过是找个由头去散散心,游了一会船便下来了,倒是若兰兴致甚高,乘着小舟同几个小姐一道又划到湖心里去了。临君趴在湖心亭的栏杆上,手垂到水面上轻轻地点了点,忽然几尾金红的鲤鱼便浮了上来,在她影子下面游来游去。临君笑了起来,趁着机会伸手又在那才浮上来的鲤鱼身上一点,吓得那鲤鱼一窜的散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却聚过来。“瞧什么呢?”临君一回头,原来是怀安在那里站着看着她笑。她站起来笑道:“这鱼真好看,能给我带几尾回去吗?”怀安道:“这个容易。”说着两人就走到桥上来,怀安便问:“若兰呢?”临君怔了怔,道:“啊,在游船呢。”怀安抬眼瞧了瞧远处那小舟,牵着嘴角轻轻的笑了起来。临君只当没有看见,仍问他:“怎么就你一个?穆清呢?”怀安这才回神,道:“父皇留他说话呢,怕不能来送你了。”临君缓缓点了点头,道:“不妨事,到时你先送若兰回去,她胆子小别吓着,我自己回去就好。”怀安想了想,道:“这样,我叫人去给世伯传个话,叫他派人来接你。”临君低着头轻声道道:“也好。”
皇后同穆贵妃坐在高楼上远远地瞧着。皇后笑道:“你瞧临儿那孩子,凡说话做事都稳当当的,这才是我看中她的地方。”穆贵妃也道:“自然是好,只是不知我和娘娘谁有那个福气了。”正说着,只见若兰从船上下来,手上捏着一朵荷花一路跑到怀安身边,牵着他的袖子同他说笑。皇后眉头一皱,招手唤身边的宫女问道:“那是谁家的丫头?没规没距的,人家瞧见人都远远的躲着,她怎么还上赶着往上贴呢?”那宫女便转身吩咐传管事的大宫女来,那宫女来了便说:“这是秦员外郎家的小姐,与顾小姐都交好的,还曾在她家住过一年半载的。”皇后冷笑道:“怪道说怎么同殿下们也熟识呢。吩咐下去,以后若实在没要紧的事,这样的场合就不要请她来了,也告诉秦大人一声,前儿赵太尉夫人来同我说话时说她家公子甚是倾慕秦小姐,本宫就做主赐婚,吉日自择,不该有的想头就别想了。”那宫女赶忙答应了就下去了。穆贵妃笑道:“我前儿也听人说了这事了,原想着赵太尉家这样显赫的家世,秦大人应当上赶着巴结才是,怎么总是揣在怀里装傻子呢?原来是瞧着另有高处可攀,钓着人家在这儿呢。”皇后道:“没得他想的,凡事总该有个眼高眼低。”
临君见若兰上来了,又和怀安谈天谈的开心,自己便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勉强笑道:“你们先玩儿,我自己走走。”怀安这才回神,笑道:“你当心些。”临君愣了愣,转身便走了。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那香气是浓郁郁的往鼻子里钻,花丛里蜜蜂哄哄的闹个不停。临君也不留神,只是呆呆的走着,冷不防从花丛里钻出个人来,临君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那人手里掐着花送到她眼前,笑道:“顾小姐,久慕盛名。”临君抬头瞧了他一眼,倒是个极爽利的公子,便俯身行礼道:“公子抬举了。”说毕转身便走。那人急的忙上前拦住她,拱手道:“在下唐突了,请小姐恕罪。”临君抿着嘴点了点头,仍旧要走,那公子却死拦着路不放,只道:“我与小姐一见如故,不知可否有此荣幸能上府中或一拜见。”临君心里便有些上火,只好冷着脸道:“我并不识公子,此一见已是意外,更无须再见了。”夺手要走,那公子急的只好拉她的袖子,还未伸手便忽然被一下挡住。临君抬眼一瞧,竟是赵平津。他挡着那公子的手,笑道:“傅公子,皇后娘娘正找你呢。”傅公子听了脸上一红,讪讪道:“姑母那里我已拜见过了,不劳赵公子费心。”说着仍觑着眼往临君那里看。赵平津笑道:“是吗?前儿才听说傅将军罚了公子一顿笞责呢,难不成已好全了?”说得傅成乐(yue)脸上煞的一白,咬着牙瞪了赵平津好一会儿,终究只能攥着拳头愤愤地走了。
赵平津回头看着临君笑道:“顾小姐要怎么谢我呢?”临君冷着脸道:“赵公子,今日这场子似乎你不该来。”赵平津笑而不答,用手拍了拍袍子下摆,一蹲身倚到河畔的杨柳旁坐下,笑问道:“怎么?看到他们在一起很难过吧?”临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轻笑了一声:“赵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赵平津偏着头看着她,嘴角牵起一抹笑来,道:“心悦他,却看到他同其他女子更加亲近,难道不会难过?”临君心头一颤,脑子里的思绪顿时乱了,沉默了半晌,只是重重的吐出两个字:“混账。”然后转身就走。赵平津也不拦,仍是自顾自的说着:“从小到大的情分让你认不清对苏怀安的感情,虽然大殿下也放你在心上,你却心念着二殿下。只是若苏怀安一辈子不娶亲,又恐怕没有我这样的来提点你,你怕是一辈子也看不见自己的真心……”一回头,临君已不见了踪影。赵平津笑了笑,伸手扯了一把柳叶儿慢慢地撒在湖里,念念道:“家世显赫,温柔贤淑,傅氏一族与其母亲娘家世代交好,皇后为其母之死深感愧疚,皇上因其父亲为创业开蒙立下汗马功劳而以为肱股之臣……顾临君,若你开口露出一点爱慕苏怀安的意思,恐怕是谁也拦不住吧……”
第二日,皇后为赵太尉之嫡子赵平津与秦员外郎之庶女秦若兰赐婚的消息已传遍京城。临君正捧着水壶浇花,脑子里还想着昨日赵平津的话,水全洒到了地上还不自知。连茗见了连忙叫她:“我的小姐,鞋子都洒湿了!”临君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便放下水壶同连茗进去换鞋。连茗正笑嘻嘻的要说若兰定亲的事呢,从月忽然进来了,说:“大殿下来了。”临君不禁奇怪,连忙穿戴好出去了,果然见穆清在亭子里坐着等她。她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一大清早的就跑来?”穆清道:“昨儿听说你一个人没等席散就先回来了,不大放心就过来看看。”临君在他对面坐下来,接过从月手里端上来的茶递给穆清,问:“今儿没公务?”穆清接过茶喝了一口,道:“下午要去一趟外城营,上午就先来你这儿。”说着又笑道:“我来得急,还未用早饭,可否借个光呢?”临君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忙叫人准备吃的,道:“我这里过了用膳的时辰是不开灶的,只能给你预备些点心先垫垫。”又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这样急,连早饭也不用就来了?”
穆清正要说,连茗就来回:“二殿下也来了。”说着就看见怀安急匆匆地跑进来。临君正奇怪,忽然穆清按了按她的手说:“别说话。”然后自己站起来向怀安道:“你来得巧,这里才吃上呢。”怀安上前一把拉住穆清的手,压着声音道:“为什么躲我,哥……”穆清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拉他到桌边坐下,道:“净说胡话,我何曾躲你了?”说着将自己的茶端到他面前。怀安端起盏子放到嘴边沾了沾,端着盏子的手竟有些发颤,只是仍旧强压着道:“好,既如此,陪我去见母后。”穆清道:“去不了,也去不得,你不是才被赶出来的吗?我去又有何用?”怀安低下头,咬着牙不说话,忽然猛地一抬头握住临君的手,道:“临君,你同我去……”“够了。”穆清冷声道:“这事她管不了,你别再胡闹了。”临君听得一头雾水,想往常他二人虽也爱争执,只是从未这般疾声厉色过,忙问道:“究竟怎么了?怎么一大早的就来浑闹?”二人都不说话,一时静的只听到怀安急促的呼吸。还是穆清叹了口气,道:“昨日皇后娘娘为若兰和赵平津赐婚了。”什么?临君一愣,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怀安低着眼,没有看临君,只说:“明知道她受苦,难道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吗?临君,好歹她叫你一声姐姐……你和我去同母后说,母后向来疼你看在你的份上母后也会......”临君瞪着眼瞧他,心里木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为了若兰,他要她利用皇后对自己的那份愧疚做筹码,去获取别人所谓的幸福……
穆清伸手将茶盏掷到地上摔得粉碎,走到临君身边拉住她,对怀安道:“你今日若不说出这话,我尚且还不计较。凭她秦若兰是谁?要临君为了她不顾礼仪名节去向皇后求情?她也是未出阁的女儿,也要些清白脸面,这样无知无畏的上赶着是为什么?我知道你病急乱投医,但千不该万不该想到她身上!”临君鼻子酸酸地,眼泪忍不住一滴滴地滚下来。她抬手胡乱擦了擦,冲怀安笑道:“是了,我怎么去呢?我去不得的……”一边说一边推开穆清,忍着眼泪跑开了,急的穆清在后头一路追她,却被她一把关到了门外。穆清拍着门叫她,临君咬着手绢抽噎了好一会儿,这才含着哭腔道:“你走吧,忙了就不用来了……”穆清心口一疼,呆呆的站了半晌,还是丛月来喊他道:“老爷请二位殿下出府。”这才回神,嘱咐从月道:“好生照看她。”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
见穆清与怀安两个人走了,从月便附身到临君门边轻轻地拍着,柔声细语的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她开了门。临君坐在床上支着脑袋出神,两眼红彤彤的肿着。从月拧了条热手巾过来给她搭在脸上捂着,问道:“中午吃什么?昨儿的荷叶尖儿清汤吃着好,今儿还吃吗?”临君没理她,半晌才哑着声道:“随你。”一会儿连茗又蹦蹦跳跳的进来,手里拿着一篮子花儿啊朵的送给临君,道:“姑娘你瞧,这是大殿下刚叫人送来的,可好看了!”临君也只是呆呆的,好一会儿才点头“嗯”了一声。连茗急得不行,悄悄拉着从月到一边道:“从夫人走了就没见她哭过,这忽然一下涌上来可怎么好?”从月道:“你怎么晓得她没哭过?我每晚上进来给她盖被子,十天有六七天都是哭的枕头都湿了,这一程才好些,谁想又出这事。”
正说着,只见小螺哭着一路跑了进来,从月忙拦住了下来,问她:“你从哪里来的?若兰小姐呢?”小螺道:“小姐让老爷锁住了不许出来,哭得几乎人都快死过去了,求小姐救救……”从月忙掩了她的口悄声道:“你别嚷,我们小姐现在也是做不得主的,刚刚才叫人气伤了心,现下别拿这事又扰她。”小螺哭道:“可我们小姐真的会死的......秦老爷根本不拿她当女儿待,一心只想把她嫁了好讨好赵家,她一个弱女子可怎么办啊!”从月一听就气了起来,道:“难道我们姑娘不是弱女子吗?你才去服侍人家几年就忘了原来的主子?今日来若是请安问好便罢,无事闲聊也容你在这吃一餐饭,若是还这般不通情理的浑闹,就别怨我只顾着主子不认妹妹了!”一句话说的声音太大,连茗忙摆手不要她们讲,可临君早也听见了,隔着窗子道:“是小螺?叫她进来。”小螺听了忙要进去,被从月一把拉住道:“说话的时候注意着分寸!”小螺也不听,甩开她就进去了,往临君面前一跪,哭道:“求小姐救命,若小姐再不救,就没人能救了!”临君捏着扇子的手抖得不停,忽然心一横就说:“你放心,我来想法子。”“小姐!”从月连忙要阻止她,临君却扶起小螺继续道:“你回去告诉你小姐,我一定尽力帮她。”小螺听了感天感地地叩了头,这才忙匆匆的又赶回去。
临君便吩咐从月道:“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进宫。”从月按着她的手道:“你疯了,大殿下说的话你不明白吗?不许去。”临君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怀安说的对,好歹若兰她唤我一声姐姐,这时候我若不帮她还有谁帮她呢?”正说着,顾辉一脚就跨了进来,将扇子往地上一丢,坐到椅子上冷声道:“哪儿也不许去。”临君见她父亲一脸怒色不由得怔住了,却仍跪下来求道:“求父亲让我出去,孩儿非去不可了。”顾辉伸手将女儿扶起来,握着她的手道:“孩子,我不是为我的脸,是为你死去母亲的脸,我不想世人指着我顾府的大门说‘瞧她养的好女儿’。从早晨那两个孩子来的时候我就想拦着,可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不该这样犯糊涂。可你就是糊涂了,糊涂得不止一点。”说着松开临君的手,对外吩咐道:“即日起派人守着小姐的院门,不许人随意进出,对外只说小姐病了不宜见客。”“父亲……”临君还要说些什么,顾辉却一推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