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被遮挡,南蛙的确好受了些,可是心头的震撼和恐惧却迟迟难退,他往后退几步,让自己距离这口井稍微远一点,同时撇过头去看渎厌,看到对方一面疑惑的表情,心下微震,知道自己怕是又陷入了幻觉之中。
可……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切,那张和自己近乎于一模一样的脸,那具成了尸体的“自己”,潜藏在他心里的一个疑问再次浮动起来。
那就是——他还活着吗?
瞧瞧他自己现在的样子,身形已是成年人之躯壳,法力也是无缘无故抵达了仙人之境,这是不是也是幻觉?
他现在在哪里?死了还是活着?
他还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犹如即将灵魂出窍,要去追寻的便是井下的那具尸体,那才是他自己,而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具会行动的灵魂载体,属于……属于别人?或者属于这个世界?
呼,最令人难受的是,方才的井下之景……竟然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吗?
渎厌又看见了什么?
他是该冷静一下,虽然已具备仙人之能,却心境依旧是仙童之境,道心不稳,在这等大疑惑中会愈摇愈裂。
渎厌好像真不知道南蛙究竟看到了什么,自然就一面疑惑的神情,看样子是不明白为何友人会如此惊恐,好像两个人看到的真是不相同的景色。
早前,渎厌便亲自感受过了这地方的幻觉就是会如此让人感到真切,他怕还会发生什么,怕南蛙还将继续看到什么,于是才用手遮去友人的双目。
那井下之景,男女老少,别无其他,全是仙人,而且有的气息南蛙都还熟悉一二,好像在过往的世俗仙界中同师尊见过。
过去还是未来?
错了,错了,究竟是什么错了?
新的问题莫名出现,南蛙在这时候感到了害怕,呼吸颇为急促,他赶紧再次走上去捻诀用小照明术,井下之景再次映入眼帘,却不再是尸堆,这让南蛙一愣。
此番他和渎厌看到了相同之色。
那井下只有一只丑陋的蛤蟆,鼓着腮帮,脑袋目光全往井口看,看到了两个在它看来丑陋无比的家伙,呱呱叫起来,像在高兴这天底下总算出现了其他的生灵。
“这井下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只坐井观天的蛤蟆。”渎厌说。
“也许他不是坐井观天,而是自己失足掉进去的。”南蛙回了这句话,接着自己抬头看了看脑袋上自己的天,他突然心生一些以往从未有过的渴望,但却是不可对他人诉说的。
而下一刻,他再往井下看去,蛤蟆没了,变成了一具坐定之人。
南蛙和渎厌都看到了那人。
南蛙下意识道:“师……”因为那井下之人散发的气息不正是唤星大仙吗?坐定之地还煜煜生辉唤星大阵!那是唤星府邸的绝学,具有降妖伏魔,飞天遁地之能。
可是师之一字吐出,尊字却难言!
那浑身上下飘散着唤星大仙气息的坐定之人,竟然……竟然便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好像依旧是是那个早前于白塔上化成白驹飞入空隙的少年。
这时候渎厌也在往下看,但神情冷漠,眉毛紧皱,难得一见的没有显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他的冷漠是对井下的唤星大仙还是对这幻觉本身,就不从得知了。
那井下之人似乎突然的感应到了什么,竟然抬头看来,一眼与南蛙对视。
南蛙浑身一颤,他像是看到了自己,一个真正的自己正在死亡的深渊中对他凝望而来,目中凄凉而绝望,那坐定之人也是浑身一颤,目中流露的是几分惊讶,也有几分好奇。
坐定之人向他探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接触到井上之人,却奈何毫无办法,最后留下一声叹息:“错了。”
这两个字从井下飘上来,声音也如那日白驹的回眸之语一般,分不清男女,夹在混沌之中传来,上一次是“你来了”,这一次是“错了”。
他也感受到了什么东西错了,却不明白是哪里错了。
突然他目绽金光,撇过头问渎厌:“唤星大仙究竟是我,还是我的老师。”
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被南蛙问了出来,不需要渎厌回答他,他便为之大震。
都说仙人是走在不断遗忘过去和看不见未来的无尽头之路上,是为代价。
那么如今他开始怀疑他的师尊唤星大仙的存在,错,是不是就是这个地方错了?
“错了。”井下那人袖手一挥,如同遮蔽了天机,顿时消失在了南蛙和渎厌的视野中。
那口井重新变为干枯漆黑的深井,除了底下一只蛤蟆好奇的瞪着双轱辘打量着他们,什么也没有了。
这口井很奇怪,像是在告诉他们什么,或者说是他们能从这口井中得到什么,比如南蛙和渎厌此刻同时在心里猜想到的一个词:预知未来!
未来能够预知吗?古往今来谁也做不到,谁也不晓得。
要知道触碰时间就是触碰一份不得好死的因果,终究要沦为时间的玩物。
南蛙很难再清醒过来,呼了口浊气,这口井的秘密还不是如今的他们能够去深究的。
他看了看身旁的渎厌,渎厌陷入了沉思中。
他不知道渎厌实际上是陷入了对那诵经之人的沉思当中。
中央的大钟始终没变回来,这是在说明井是真的吗?那么那个穿着袈裟的诵经之人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
南蛙以为他害怕的是方才见到的井下之景,也不出声安慰,因为他自己也还没彻底回过气神来。
沉默了半刻,终究是渎厌自己清醒过来的,见到南蛙在一旁等待多时,他勉强一笑。
“第四层有一样东西,我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没料到南蛙突然开口便是这样的话。这是在渎厌沉思的时间段中,他自己也开始思考的事情。
早在来此之前他就开始思考的事情。
渎厌皱起了眉,他发现南蛙的表情并不是很好,很压抑,很不甘情愿,“是什么?”他问。
南蛙沉音道:“一件染了血的珍宝袈裟。”
恍!渎厌脑子一阵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