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无法再说出话来，像是连这样的资格都被剥夺。他们在多方位重压下将瞳孔一瞬间就放大到极致，连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都凸显出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察觉到自己无法再呼吸，空气全部凝结，形成透明的坚硬铁块，无声填满周围所有的空隙。
“我会杀了祂的。”
封彻是在说给自己听，也许又是在让其他所有人明白，他必将砍下蔑视自己所期盼的龙族头颅，从头至尾全部剁碎，不留一丝可缓和的余地。
如果祂们会复活，那无论在哪都要去追杀。如果敢乞饶，那也不给予任何一点怜悯。一些都已经是被规划好的事迹，从始至终，毋庸置疑！
空气重新软化，封彻脚步不变，就好像刚刚从没停下过，一如往常般向宿舍走去，连刚刚也仅仅只是在简单宣布一场论调，没多少值得在意。
不必去关心此刻其他任何人会怎样想，封彻就这样丢下路明非独自回到宿舍，在房间里继续眺望远方苏醒的景色。
也许过了很久，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传来“叮”的一声，提示有新邮件到来。封彻吸入最后一口来自美国芝加哥远郊夜幕下的凉气，转身回到桌前打开邮件。
“封彻：
明晚在安珀馆举行晚宴和社交舞会，时间是18：00，如果有时间的话非常希望你能前来，顺便取走属于你的布加迪威龙。”
落款人是凯撒-加图索。
既然要参加舞会的话，那还得考虑正装和舞伴的事……不对。封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过去的信息早已传遍整个校园，连高中里在葡萄牙发生过的事迹也都被人轻易调查出来，那么凯撒肯定会知道有关苏晓樯这样一个人。
如此细致的调查和资料对于凯撒来说并不难弄到，而出于他的骄傲，也肯定会将每一个有资格正视的人调查透彻。
之所以没有提及正装，肯定也是因为知道封彻通晓部分舞会礼仪，所有没必要再说。这点从路明非刚刚发来的邮件截图上就能看到。他是被诺诺邀请去的，邮件中还特意提及要穿正装，没有的话可以在学院剧场借到。
调开输入框，封彻在邮件上回复：“我知道了。”
不管今天的心情有多么糟糕，舞会的邀请还是有必要去的，反正待在宿舍里也不会发生其他事，要是被苏晓樯缠住一直视频聊天的话，那还不如选择去参加舞会……
事与愿违——对封彻而言许多事并不会如同自己所预料的那般，这种个例在过去已经发生过很多次，现在也依然如此。
安珀馆门口，许多不知到底从何而来的新闻部记者正抱着摄像机在此等候，镁光和目光的焦点是一辆正在倒车逼近安珀馆正门的皮卡，也不知道其中载着什么，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雨布。
封彻在门口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就带上耳机独自走进会馆内部。路明非拉上了芬格尔一起，不过现在还没到，因此倒没有人来打扰。封彻在进入舞池会场后就看到了站在最高处俯瞰全景的凯撒，两人点头算作打过招呼后，他顺手拿起一个高脚杯靠在角落的墙壁上。
“所以说……这种时候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除却酒杯，封彻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面可以清楚看到一副年轻靓丽的女孩面容，背景似乎是别具外国风格的校园宿舍。
“你现在在哪！”苏晓樯用颇具质问的口吻说道，“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出宿舍？不是说好今晚要视频通讯的吗？”
“……这场派对提前几天就通知过我了，而今晚的通讯是你下午才告诉我的。”即使带着耳机，封彻也能听到舞池里传来的轻松乐曲。财大气粗的凯撒为这场派对甚至直接请来了一支交响乐队，演奏开始前正在试音。
“派对？”苏晓樯敏锐捕捉到这两个字，连语气都雀跃起来，“是你们卡塞尔学院特有的派对吗？让我看看和斯坦福的社交晚会有什么区别！”
“是、是，大小姐。”封彻无奈地将手机举起，然后调转摄像头视角，在这舞池现场转了一圈。这期间里，察觉自己被拍到的女生无不微笑着冲他示意，好像只要封彻简单发出邀请，就能立刻获得一位美丽的舞伴。
摄像头不可避免地拍到了凯撒，这位英俊的贵公子在自身的礼仪教条下当然没有选择来介入封彻和苏晓樯的聊天，因此只是露出谦逊而得体的展示性微笑，随后就继续视察其余每个学生会干部对舞会的准备。
“哟哟！看上去倒挺那么像回事。”苏晓樯的语气里不无嫉妒。想来就算是斯坦福大学内学生共同举办的派对也不可能请到一支如此优秀的乐队，更不用说在龙族混血种的血统影响下在场出现的全都是些俊男俏女，无论从气场还是规格方面，这场派对的含金量都远远超出了世界上大部分同类活动。
“不过……”苏晓樯的声音忽然压低，像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那般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那些女孩对你做出的邀请是什么情况？”
“……这只是很普通的情形罢了。”封彻将酒杯放到一旁，用手指轻点自己的侧脸，“我来参加舞会时没有带上舞伴，所以受到了其他女孩的邀请……这在派对中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
“喉哦？是这样么？”苏晓樯满脸都写着不信，精致的五官即使挂上略带不满的神色，就算说话也是非常美丽，“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那么大魅力？高中时候不是低调得很吗？”
“情况有变。”封彻说，“入学时发生了很多事情……总之现在我和路明非都成了校园里炙手可热的学员，想低调也不太可能了。”
苏晓樯冷哼了一声，“为什么要提那家伙？”
“我知道你和他总是不对头，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吧？”封彻摇了摇头，舞池上方的彩灯在他眼中闪烁各色光泽，“人总是会变的……”
“不说这些了。”苏晓樯跳过这个话题，在手机另一头用手指舒展开自己柔顺的长发，“那你呢？这场舞会打算怎样度过？先说好，不许找舞伴!也不许和别的女孩子跳舞!”
“知道的。”封彻无奈地笑了笑，“本就没种打算。”
这时刚好有一位日本女孩在同伴的鼓舞下红起脸走到封彻近前，抬起手问他是否缺少一位共舞的女伴。听到耳朵里立刻传来的狂轰乱炸，封彻将耳机取下，礼貌地谢绝了对方的邀请。对面的女孩也不气恼，简单聊过几句后就转身离开。
当封彻思考要不要再度带上耳机时，面前又陆陆续续走来几位女生问他缺不缺舞伴，但都被他一一回绝。说起来，卡塞尔学院里的外国人要占非常大的比例，过于开放的风气再加上以后会进行的是屠龙这种危险性很大的工作，使得这里的女孩大多都比想象中要来得奔放。
没多久路明非和芬格尔也一同到了会场，在舞会开始之前大吃特吃。而当餐桌被撤下，音乐开头响起，众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时，从小提琴乐队中走出了一位雪白色的女孩邀请路明非一起共舞。面对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形，芬格尔很是贴心地闪到一旁去吃剩下的澳洲龙虾，封彻则重新带上耳机在偏僻的观众席位坐看这场表演。
“刚刚你干什么去了！”苏晓樯鼓着脸蛋问道，怎么看都是一副非常不满的样子。
“如你所见到的那样，去应付别的女孩对我发出的邀请。”封彻理了下正装上的领带。
苏晓樯这才将表情缓和，嘴角也流露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哼！这还差不多！”
安珀馆中央的舞会现场传来婉转悠扬的曲调，每位少男少女都如同纯黑与纯白的天鹅般展示优雅的身姿，迷离的眼神里仿佛正在经过华贵且不愿醒来的梦。封彻将手机摆在沙发扶手上，和苏晓樯一起看他们共舞。
良久，女孩在手机那头低声说了句，“以后……有机会我们也一起跳支舞吧？”
封彻沉默着，犹豫了一会儿后点头，“等放假回国后再说吧，卡塞尔学院的校园管理比较封闭，平时没法随意出入校园。”
“嗯，那我等你回来。”苏晓樯妩媚地笑了笑。
视讯通话的屏幕突然被打断，一则消息强行进入到手机界面，似乎是某人发来的一则短信。不光是封彻，在场的每个学员手机都收到了信息，各式各样的铃声打断正在奏曲的交响乐，舞会的气场也变得古怪起来。
“是有什么事吗？”苏晓樯看着封彻严肃起来的表情问道，“如果有事的话就先不聊了，我也要去洗澡然后休息了……”
女孩固然任性，但在重要的事情上面从不过分纠缠，这或许也是封彻能接受她的主要原因。
“嗯，如果事情结束得早，我稍后还会打电话给你。”封彻取下耳机收进口袋，现在舞池差不多安静下来，已经不需要再用到耳机，“不过可能要一段时间才好，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嗯……”苏晓樯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小题大做般的举动，又或许是独属于女孩特有的直觉。
封彻笑了笑，挂断通讯，走出舞台。
他注意到路明非又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小猎犬就这样茫然站着，一点都看不出刚刚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室友芬格尔不知跑去了哪里，先前和他起舞的雪白色女孩也不知去向。
窗外，轰然传来的巨响让人们一瞬间失去听觉，刺眼的火光中，校园的铁门被扭曲，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向空中，一直升到二十米的高空才重新坠落，狠狠地砸在地上。警报声响彻校园，夜幕中，所有建筑忽然亮了，静谧的黑暗彻底被打破，学校的红色警戒状态瞬间启动。
凯撒立刻带着他迅速集结好的小队出发离开安珀馆，派对当然不可能继续下去，这片场地顷刻间又恢复了萧条，所剩下的人寥寥无几。毕竟对凯撒在派对开始前就宣称在场的都是精英，而精英在这所学校里又免不了和疯子挂钩，难得遇到龙族的入侵战，想不兴奋起来都难。
就好像马戏团里的狮子误入到屠宰场，正准备大快朵颐……大概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吧？封彻漫不经心地想道。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又突然响起了，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封彻没多想就接听了电话，等待那一头的人诉说起什么。
“喂？请问是在下不才兄长的老大吗？”
封彻顿了好几秒时间去理清这句话里有些别扭的词语，这才明白打来的是路鸣泽，路明非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弟弟。
“是我。”他说，同时又抽空看了眼场外，却发现这里已经没人了。路明非不知跑去了哪里，本留在这儿的诺诺也不见了。
路鸣泽的声音清脆地传来，“那就好，不过可以麻烦您一件小事吗？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只要当作不存在就好，不用去在意的事情。”
“你是说对于这次入侵？”封彻看了眼手表，时间还不算多晚，才不过八点多钟。
封彻对电话那头说，“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么？”
“愿闻其详。”路鸣泽那里传来一点动静，好像是个听话的初中生正乖巧守在那头听着。
“久远的情况暂且不计，我现在只想杀掉青铜与火之王。”
“是因为那两个死掉的执行部专员吗？还是说单纯需要如此呢？”
封彻眯起眼睛，“不止是这些……还有，你的问题稍微多了些。”
“抱歉、抱歉。”路鸣泽的声音听上去顿时又充满戏剧性的诚恳，“我不会多问了，而您的目的很快就能够达成，机会就像是潜伏深海的巨鲸想要吐息般浮出水面，到时就会见到的。”
浮出……水面？封彻总感觉路鸣泽的话里别有其他的含意，就好像是在明摆着告诉你话语间蕴藏深义，信与不信都需要计较一番。
“……我知道了。”封彻回答道，“在被搅合的舞会里什么也没吃，刚好现在有些饿，只打算去食堂用餐。”
路鸣泽立刻会意地说：“将会有上乘的牛排和红酒为您准备齐全，现在动身前往即可。”
真是只手遮天，且足够神秘的存在。封彻敞开西服正装，解开衬衫上第二个纽扣，转身前往无人顾忌到的食堂。
不管怎么说，除非校长或是别的那些教授亲自找上门来要求参战，其余情况下他是不打算介入到此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