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上朝,又是饮酒,又是遇刺,又是毒发,又是熬夜,繁和本就有些疲倦,躺在床榻上以后便闭上眼睛休息,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懿佳也疲惫的要命,但听着身边的人平稳而细微的呼吸,以及丝丝缕缕的洋甘菊花香味,她想睡却睡不着。
夜深的时候,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回到了脑海里,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他们罩在里面,心悸的感觉一阵阵传来,她总觉得这高墙林立之中,有一只巨兽已经开始在磨砺自己的牙齿了。
而此时,趁着战乱涌入西疆的邢国精锐部队也已经在纳兰潇然的掩护下,成功顶替了一部分战死的大梁士兵。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次日,晨光刚刚照进屋子的时候,懿佳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越过繁和落到地上,披上披风之后来到院子里,打发下人去相府把繁和的官袍取来,又让一个婢女给她拿一件干净衣服来。
等她把那件紫色的裙子换好以后,便又吩咐那个婢女去把昨晚太医开的药方拿来,说是回了相府要用。
待婢女把药方取来以后,繁和已经醒了,没见到懿佳的人,便向外走去,刚打开门,懿佳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想起还有婢女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往前挪了挪,虚情假意道:“呀,原来你醒了,方才我命下人去府里取你的官袍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繁和不满她方才的表现,随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殊不知他的言行举止传到沈清溪耳朵里以后,就变成了相夫人献殷勤,被相爷冷落了。
早膳后,繁和上朝,怕懿佳被府里的伯母们纠缠住,便拎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来到相府这段日子里,她虽然也曾在繁和上朝路上护送过几次,如今坐在马车里倒是头一遭。
兴许是有她在身旁,繁和少见的闲适,闭着眼睛养神。
城南离着皇城并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繁和与她作别,又要她在府里安稳些,不要急于求证沈清溪的身世,好好养伤。
懿佳点头如捣蒜,实际上根本没听进去。繁和对她无可奈何,下了马车后,再三吩咐车夫,一定要把相夫人送回府里,别让她乱跑。
这时,有几个官员过来,见到繁和如老父亲一般对着车夫嘱咐,也不禁打趣起来。
“右相大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在下家中那婆娘此刻还睡的正酣呢,相夫人居然依依不舍追到皇城来了。”
“呵呵,真是小别胜新婚啊,老夫都羡慕了。这让老夫也想起了年轻气盛的时候。”
懿佳的脸被这三言两语羞的通红,急忙把帘子撩起一点点,对着车夫小声道:“走走走回府。”
繁和见她发窘,只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懿佳走后,那几位官员便围了过来,大家一起向着皇城城门去,这时,有一个官员感叹道:“右相已有良配,也不知左相什么时候才会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
顿时,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不远处的左相季折松。大梁有两位丞相,素来不对付。右相万俟繁和温和有礼知进退,而左相季折松则是散漫不羁又带了无所谓,似乎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牵绊住他一样,以至于人近中年也没有娶妻纳妾。
季折松察觉到自己被许多人注视着,扭头去看,官员们纷纷整齐地把头扭向一侧。
繁和:“……”
不知那个官员的嘴是不是开了光,临近下朝的时候,季折松就被赐了婚,还是淮王的亲妹妹,瑶公主的妹妹意公主。
那个官员听到以后,顿时想咬自己的舌头。
这时,众人的眼光纷纷先扫过一脸错愕的淮王,然后又集中在季折松的身上。季折松也是一脸错愕,似乎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皇帝看他茫然地样子,又重复道:“季卿,还不接旨?你是对朕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季折松的确很不满,他根本都没见过这个意公主,皇帝把意公主塞给他还不就是派了个细作来监视他,枉他忠心耿耿,最后还是被算计了进去。
他心中嗤笑,却只能冷着脸下跪接旨。
下朝后,繁和以及其他几个亲信照样奔赴御书房商议新政的事情。商议的差不多的时候,有一个官员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您今日怎么……”
皇帝犯愁似地捏了捏眉心,“这并非是朕的意思,而是尊太后的意思。梓意这丫头沉静惯了,没想到这次非要嫁给季卿,求了太妃无果之后,便在尊太后宫门口跪了一整夜。尊太后那脾气的,但凡能气到太妃的事情,她都不遗余力去做,所以就答应了。”
皇帝语气中颇为无奈。
自己这位母后大人从小就娇纵惯了,与先帝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潜邸时就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后来先帝登基便做了皇后,别的嫔妃都忌惮她,偏偏太妃不给她面子,仗着自己得宠,处处压她一头。以至于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心里仍然还记恨着太妃,让太妃吃瘪已经成了她的晚年乐趣。
有个颇为忠心的臣子点出了一句话:“陛下,如今在大京,许多人都因瑶公主出嫁和亲而敬佩淮王的深明大义,现在意公主也下嫁左相,若是淮王有意引导,只怕他的名声又要翻一番。”
“我看这次意公主下嫁,也是淮王撺掇的,想要用一出美人计迷惑左相,联合旧派同盟。”
“是啊,若是淮王倒打一耙,污蔑您逼迫意公主去监视左相,然后他借机拉拢左相,对您是大大的不利啊!”
皇帝倒不以为意:“季卿虽是旧派的人,对朕却不改忠心。淮王要是有那个本事把他拉拢走,朕还得高看淮王几眼。”
群臣面面相觑。他们身为陛下的亲信,自然知道淮王的狼子野心,可其他的大臣却不知道。
淮王在外表现的不争不抢,深明大义,看似是个闲散王爷,实际上却笼络了不少民心,也得到了不少大臣的好感。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群臣不得不为皇帝捏一把汗,而皇帝却不以为然,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淮王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们几个只要把持好新政即可,右相你留下。”皇帝挥了挥手打发着群臣离开后,又让他坐在一旁,开口问道:“听闻人太医说,你昨夜毒发了?还遇上了山贼?怎么回事,好点了吗?”
“昨晚饮了酒,所以毒发了。”
皇帝抬眼打量着他:“朕记得你不喝酒。”
“总不能不给淮王面子。”
“朕以前也没见你给过几次。下次淮王再来灌你酒,让懿佳来给你挡。还记得这丫头从小就是个酒鬼,偷喝了南梁大将军的一坛酒,被他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三四天没来太学府。”皇帝像是想起了儿时的趣事,唇角不经意地向上扬起来,经他一说,繁和也想起了懿佳小时候迷迷糊糊的可爱样子,不禁也跟着笑起来,眉眼中舒展着纵容的笑意。
“那山贼又是怎么回事?”
“刺客罢了。”
繁和把懿佳的发现与皇帝说了一遍,又道:“替她向陛下求一道圣旨,查办内鬼。”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这不像是淮王行事。他一向谨慎,不会这么冒进的,更何况是用影卫来做局。”
“真真假假谁又参得透,谨慎的样子说不定也只是用以惑人罢了。”繁和淡淡道,“身边多的是假假真真的人和事,陛下还需多多提防。”
皇帝颇为感慨道:“好一个寡人,老祖宗造字的时候,就已经看破了几百几千年以后的手足相残。”
“繁和,朕信得过你。”
“臣不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