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守卫屹立如松。
走投无路还有这扇门,只要进去,就能涅槃重生。
寄云宫的门为天下人敞开,但要进这扇门要付出代价,要看你付不付得起。付得起的终归是少数人。而除了宫主本人和那个不问世事的神秘女子,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随意进出。像出入普通人家的家门。
只有她们两个人,带来过欢声笑语,带来自由的风。
明里的守卫们看着她们的笑脸,古井无波的心底泛起珍贵的涟漪。
这一次的笑容,有什么不同?
暗里的护卫及时捕捉到。可以归咎于一种叫成长的东西么?经历谁都不能抗拒……
来不及哀悼,曾经的嬉闹多好。
有什么,一去不返。
谷内
小狐狸睡得酣甜,白日梦美得它只想一睡到底。兴高采烈的扑蝴蝶的小狐狸再也看不见了,不过它变化繁多的睡姿也是一大看点。这么可爱却没有人来看一眼。
少次鹅一摇一摆的样子,一派天真,让人望之解忧。可真正的忧如何轻易得解?
沐尘空茫的双眼望着水天相接的平面,看起来它们的交汇是眼睛误会了。
多么美丽的误会,如果能不明白下去……
我们会再见的……要多久?才分别就开始想念,一发不可收。
“省省吧。她们很快会回来的。”一只手无比亲昵的搭上他的肩。这只手是唯一称得上完美的杰作。这只手的主人美得天也妒忌。
沐尘一怔:“锦春……你怎么来了?师傅她好吗?”
锦春听到他问师傅,掩去了情绪,“不知道。”
原来他也不知道,沐尘问:“有什么事情?”
锦春搂紧了他:“怎么这般疏离,我要伤心去了。”
“那你去。”沐尘不吃他这一套。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似乎是好事?就等他自己交代吧。
“没事就不能来了么?”锦春以天人之姿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厚颜无耻,“人家想念你可是丝毫不亚于你想她们两个哦。”说着顺势将头倚在他肩上,蹭蹭。没反应,再蹭。
“你有没有怀疑过你的性别?”沐尘感觉自己心情好起来了,就打趣他。锦春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开人的心。
“你有我都没有。只有对你,我才这样,好不好?”锦春装生气。
沐尘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开了,“好。你怎么知道她们很快回来?”
锦春一副先知的模样:“我无所不知。”
不是不知道么?关于师傅……师傅,你可好?沐尘的眼神黯了下去。
锦春继续说下去:“帮我看顾着昀卿。”他这句话说的,昀卿像是他的所有物。但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哀伤。沐尘熟悉这股哀伤,是关于分别的。
锦春要去哪儿?为什么托他看顾昀卿?
“不要问,好吗?”锦春牵起嘴角,笑得很美。
“好。我答应你。”沐尘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锦春,反正他是不能。真心做不到。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从第一眼起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成全他的每一个心愿,为此不遗余力,无力拒绝。放弃自己也要成就他。
“爽快。”交给你我放心。
唯有交给他他才能放心。能叫锦春放心让谁看顾好昀卿,只有沐尘。
昀的生命不容有失。最终会走到那一步么?
两个气质迥然的绝美少年,比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风景更宜入画,山水再美比不上他一分。奈何锦春的沉静仅存于蜻蜓点水的一瞬间,任再妙手丹青的画师也无法为那美绝人寰的一瞬揽下一丝一毫的踪影。
“说真的,这儿的景致比雾涯谷还差了些。我就不多留了。你有空也想想我。”锦春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说走就走。
少次鹅一摇一摆的要欢送,沐尘叫住它,蹲下身子摸摸它的头:“你为什么不走呢?”
为什么留下,和他一样,和他一起……
对于它,没有为什么吧。哪有这么复杂?它是简单的。
“你想她了么?”简单的,想她了。
有什么,在心底最见不得光的地方,长势惊人。
是什么……
沐尘突然按住胸口,痛。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茂林深处
一只蝴蝶挣扎着破茧出去,有人在边上拉了一个口子,蝴蝶顺利的出来,华丽的翅膀软弱无力,耷拉着,成了一个摆设——
废了,这只蝴蝶。它永远都飞不起来。
短暂的一生,只是赴一场虚妄……
唯一温暖的归宿,是死。
等死吧。就等死吧。好过没见过这世界
——那人看的不是蝴蝶,那人的笑容如佛悲悯。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无比熟悉的不再熟悉?
像投了一颗石子进湖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由熟悉到陌生,没有过渡是要命的——
但偏偏,命还挺硬。
进了那扇门,寄云宫给她们的回应是陌生。
没有熟悉的人,连环境都是焕然一新。像走在陌生的地方……
终于她们见到一个熟悉的人——信使。他带来的信息也不好消化——
宫主闭关了。期间一切事宜交由代理宫主。
闭关。暂时的与世隔绝,是为了修炼还是逃避什么?天煜没有想到此次回来,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任务倒是下来了,是给昀卿的。加了密,只有昀卿能打开看。
“宫主说,要是昀姑娘回来,就交给您。”信使长的很是邪魅,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据说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往事,不堪桃花债所累而投身寄云宫。天煜对此人无甚好感,向来不假辞色。倒是昀卿每次见面还客客气气,昀卿只是觉得谁都不容易。
“有劳。”昀卿对他笑了笑,旋即打开信看。
天煜只是盯着昀卿。昀卿看完后对她摇了摇头。
这不是什么新任务,虽然用了任务的紫色信函,主人也没有提到天煜,她不能对天煜说。
天煜转向侍立在旁的信使:“闭关多久?”
“宫主没有说。”
天煜握紧的拳头又松开。这是十六年来,他第一次闭关,还时日未知。
为什么……和那女人有关么?没有找我就算了,竟然没有一句话给我……我不回来是不是没关系?他也许根本没有想过我会回来……天煜心生悲凉。
再没时间悲伤啦。有什么风暴正在酝酿,是连她也不知道的。
暗潮汹涌,旁观的是佛。佛总是默默无语,这才有了魔。魔由心生。谁人有佛心……
魔由心生,除了最初的那一个。
很快会再见。很快是多快?再次见到锦春算很快。
漾清池边
锦春早早就到了。沐尘来时就见到他对着一池水自言自语,水里是他的倒影,此时多了一个。
“你来了。”徐徐拂过的晨风带来一阵荷香,沁人心脾,却比不过锦春轻轻的一句“你来了”,深入人心。
沐尘总是不能拒绝锦春,哪怕再无理的要求。
此时他怀疑他的眼睛,看错了吧。锦春的表情……眼底氤氲着水汽,他哭过了么?锦春也会哭?现在他的样子完全可以归结为落寞哀伤。
“我确定了一件事。”锦春说:“我可能会……死。”死——是他用了沐尘能听懂的概念。他不要再一次的……如果不那么做的话……
“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一定照看好昀。”锦春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交给沐尘,“这个盒子,昀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再打开。”是不能打开的。但有一个人对他来说重要过所有。
潘多拉的盒子,不需要钥匙。
在死亡以前,希望永远存在。
对于他而言,希望永远存在。
“还有,不许想我。”
谁在想念谁,只是在心底轻轻的念了一下。轻到谁也没发觉,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