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卿以为会永远这样沉静下去,在这个温暖到让她想软弱的瞬间。但少年的衣摆忽地飞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走向她,眼里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懂她也无心去懂。但她的心是完全敞开的,似乎从来不曾这样敞开——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美本就是叫人忘记一切的,除了对美本身,无欲无求。
少年在她面前,站定。所有的情绪似乎在刚才的十步中散净,他的眼底一片澄明,清晰地,昀卿在里面找到了自己。
缓缓的,轻轻的,他牵起她的手,清澈的眼睛看进她的,叶子般的两片薄唇微微开启,“潇霁,做我的新娘。”
刹时,幸福的感觉超越了一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因为出神,昀卿没有捕捉到他轻唤的名字——潇霁。
“请你离开,马上。”
无论何时,只要听到这个声音,昀卿就只有一个心意——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做任何事。
主人,主人何时到了自己身旁?这么近……
刚刚的声音里……是她听错了吗?怎么可能?她的主人,这声音的主人也会害怕?
主人不是对什么都淡定甚至是淡薄的吗?怎么会……惶恐。
是惶恐吗?
昀卿不确定。
“锦春,我请你走,越远越好。”
主人在竭力维持镇定吗?怎么好像似乎闻到了风暴来临前的味道……
昀卿下意识地把手从少年的手中抽离,眼神带着疑问但更多的是关切看向身边的主人。可是主人一个转身背对着她。只是一个试图,明知主人的眼睛只会透露恰好的情绪,但她还是抱着万一的心念,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搜寻到真实。
昀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试图失败。
猝不及防,少年强硬的把昀卿抱住。
自己是被春天温柔的环抱着么?春天的气息,沁人心脾。
少年明明是好用力的抱她,昀卿感觉到的却是直入心底的温柔。
这样的怀抱,如何能不沉溺?
少年哽咽的声音充满委屈:“潇霁,为什么你还是关心那个陌生人?我不喜欢他,我们一起离他远远的,好不好?”
昀卿这次听见了,他叫她——潇霁。
潇霁是谁?她不是潇霁啊
但在他的怀抱中,她倒宁可自己是了。
他叫锦春。主人叫他锦春。
主人……
想到主人,昀卿的身体产生一种本能,凭着这股本能,她推开他,没有用力,可他却重重地摔倒。
他看着她的眼神柔弱中带伤,旋即,他哭,像一个孩子。
昀卿见不得他伤心,见不得他的眼泪,它们都太美了,不是她一颗凡心承受的住的。
她闭上眼睛,她也有她一心要守护的。
主人和他是对立的,她只能站在主人这边。
“这就是我们的重逢吗?我不会让一切如旧的,死也不会。”
一整个春天自他转身的一瞬衰败。
虽是闭着眼睛,昀卿却无比真切的看到他离去的背影无助哀凉,而自己的心,痛痛痛……
这是怎么了?那个少年叫锦春……
“卿,你退下吧。”
“是,主人你安好。”
广大晶莹的寄云宫灵殿上,此时只剩下它的主人一人。
他缓缓走到窗前,似乎要靠窗台撑着身子才能站立着。他看向高高的苍穹,灼灼的目光生生要把黑夜看破,直直望进过去的时空。
十七年前,父亲自去了神秘的雾涯谷就音讯全无。不满20岁的我接掌了整个寄云宫。
此后,江湖的纷纷扰扰都与我有关。
母亲的抑郁症日益严重,她神智不清的时候总是碎碎念:雾,不要来,不要来……
那个满池莲花盛开的日子。母亲静静的坐在池畔,把我叫到跟前,“孩子,你要记着,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下到真正的江湖去,完成你父亲的毕生心愿,让寄云宫独步天下。”
母亲的眼里翻涌着很深沉的东西,一种我至今都不能看透的东西,也许不止一种,是许许多多。
我说好。
简单不过的一个字,说得很轻,背负的却很重。
我从未后悔过。
当时母亲的眼神清明起来,她笑了“这就对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为了这个笑容颠覆天下又如何?
美丽的莲花池畔,清朗如月的笑靥,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注定要收藏一世的。
就是从那天起,他舍了他的名,这才有了后来名动江湖寄云宫主辰澈。
江湖上最要命的不是暗器毒药,而是不得见的人心,有时只是一念……
辰澈的思绪被夜色拉远,拉远……
一直到命定的那天。
还记得那个画面:残绝涯日落风起走投无路的自己
还记得那个冷意:不绝的愤恨随着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浓,直要窒了息。
冷,好冷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下坠的一颗心……
没有死。他没有死,他遇见了她,开启了一个隐秘的传奇。
之前他一切一切的经历,也许只是为了遇见她,而已。就像无数个日夜,任回忆翻涌,思绪驰骋,落点始终是——她。
还活着……
奇迹
记得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来不及设想报仇或是振兴寄云宫,他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她夺去。
此美不应存于人间——
如瀑的黑发,胜雪的肌肤,清雅如仙。
尤其令人神迷的是她的眼睛,仿佛有彩虹寄居在里面,美好无限……
若是仙,她是那么温暖的仙……
后来,他知道她叫潇霁,和她的弟弟锦春一直隐居在谷底这世外桃源。
而他和她相爱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难……
不幸埋下,意想不到的收场。而过程……
深深的深深的夜,在辰澈不可见人的梦里,那些日子重新有了生命力。
天昀之灵等待的十年少一天的那个夜里,仿佛是为了让醒后的悲伤更甚,辰澈在梦里回到了那段岁月。
“姐,他醒了就让他快走,我可不想和这个陌生人再住在一个屋子里。”美得惊天动地的少年,整张脸却写满了不友善。
“小锦,他的伤还要修养,你再这样,姐姐可要生气咯。”她看着锦春的眼里却尽是宠溺。
“姐姐还要配药,你陪这个哥哥出去透透气,可好?”
“好。”锦春答应得可干脆。
我(辰澈)心想果然少年心性,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是怎样的一个仙境啊!世人想不到的清新纯净,每一丝的色彩,每一缕的味道都轻而易举的穿过眼睛直达内心的极醇至朴之地……
我忘情欣赏,用心感受。
“喂,我说你最好尽快离开。我很讨厌你。”少年在我前方驻足,却不看我。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并不在乎他的态度,“我叫辰澈。”
在我看来,他还是个孩子罢了,喜形于色,比外面的人单纯得多。
锦春显然被我的随意与坦然激怒了,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抓住我肩膀的手用了很大的劲,说出让我都心惊的话:“告诉你吧,姐姐答应过会做我的新娘,没人能抢走她,因为我是……”他突然打住,不再说一句话。他要是说下去就好了。后来,我无数次这么想,可惜已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