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尚书这才带着众人平身,我冷眼看去,阮夫人的腿兀自微微颤抖,不知是吓的,还是跪了好一会儿痛的,却不敢去揉,只是垂手侍立。
见我不开口,阮尚书便不敢坐,只是站立在人群正中,敛首等我示下。
“父亲大人最近身体可安康?”我一脸艳光四射的微笑,亲和的问着阮尚书。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微臣身体还算硬朗。”阮尚书始终不敢抬头,恭敬的回答着。
“可惜本宫最近身体倒是不大舒服呢。”我仍是脸上带笑,伸手去取茶,素兰早眼明手快的递上。
“娘娘凤体违和,更要多加小心才是。”阮尚书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顺着我说。
我右手上的镶金嵌琉璃的护甲微微翘成兰花,轻轻拂着茶叶:“钦天监倒是建议本宫多抄抄经文,说是可以积福。本宫也想寻个伶俐的女孩子,替本宫去静远寺修行。不知父亲府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阮尚书似乎是料到了什么,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冷汗一滴滴的掉到地上,他也不敢擦,只是颤巍巍的等着我发话。
凤眼微抬,我扫视着阖府上下人等,偶尔有人对上我凌厉的目光,便惶惶然低下头去。
我终于找到了我要寻找的人,便微微一笑,向人群中点了点:“那个丫鬟,出来。”
一个身着烟绿掐丝小袄的秀丽女子走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上的颤抖比阮尚书更甚。
“叫什么名字?”我柔声问道。
“回、回娘娘的话,我、我叫月、月珠。”
话音未落,一旁的素月早已厉声喝断:“大胆!在娘娘面前居然不自称奴婢!”
月珠的身形一晃,似乎要瘫倒在地,抖了半天,才勉强稳住身子,哆哆嗦嗦的说:“我……奴婢该死!”
我宽和的笑:“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一张精致绝伦的脸蛋颤悠悠的抬了起来,我仔细看了看,夸道:“长得不错,果然如掌上明月,指间珍珠。”
轻轻冷哼了一声,我回头笑道:“父亲,你看,这丫头的容貌和本宫倒有几分厮像呢!”
阮尚书的嘴唇瞬间变得一片灰白,他颤抖着声音说:“娘娘是天上仙女,微臣府中的丫鬟怎敢高攀?”
我一脸宁和:“本宫看这孩子还不错,便是你去静远寺替本宫修行吧!”
月珠闻言,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几乎全都俯贴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只顾呜呜痛哭。
素兰骂道:“哭什么?不知好歹的东西!娘娘叫你去,那是你天大的福分!还不快赶紧磕头谢恩呢!”
一旁的阮尚书和夫人顿时双双跪倒,阖府上下立刻也跟着齐刷刷跪在地上。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哪!”阮夫人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故作不解:“父亲这是何意?”
“娘娘,求贵妃娘娘发发慈悲,另指个人去吧!”阮尚书老泪纵横着说。
我面露不悦:“父亲怎么连个丫头都舍不得给本宫吗?难道本宫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似笑非笑,重重的咬住了“亲生”二字。
阮尚书答不出话,只是和阮夫人一起,重重的不停的磕头,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传来沉闷的叩响。
我微笑:“想是父亲怕静远寺清苦,便舍不得让个丫头去受罪。只是当年父亲送本宫入宫的时候,可不曾为本宫思虑的如此周全!”
阮尚书见我心意已决,便停止了磕头的动作,只是哀哀的俯在地面,大颗的泪珠混合着冷汗落在地上,在寂静空旷的大厅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缓缓起身:“本宫也乏了,素月,咱们回去吧。”
素月扶着我,走出正厅,路过阮尚书的身边时,我停下了脚步。
微微俯下身体,我在阮尚书的耳边轻声说道:
“阮良栋,若是当日送了你女儿进宫,今日本宫的荣华,可就是你女儿的了!”
起身,我终于忍不住的笑,如风中银铃,悦耳又动听。
我刚刚转身要离开,阮良栋蓦地站起身来,恨声道:“夏梨容!你这蛇蝎妇人!”
我回过身,对上阮良栋那张狰狞的脸,厉声道:“本宫纵是蛇蝎妇人,也是被你生生逼的!杀父弑母,家破人亡,弟妹离散,全是拜你所赐!”
阮良栋高声吼道:“你要报仇,就冲着老夫来罢!老夫不怕!”
我冷冷地笑:“你不怕?你若是不怕,怎么阮月珠至今尚未出嫁!?你女儿是个孝顺的,本宫就从了她的心愿,让她一辈子不必嫁人!你若是识相的,就该乖乖的把她送到静远寺修行!否则,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阮夫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扯住阮良栋的衣角,低声哭道:“老爷,老爷!”
阮良栋的额头上爆出条条的青筋来,却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我嘲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身,素月在身旁高声说道:“贵妃娘娘,起驾回宫!”
晚间南宫珏在凤清宫用过晚膳,我吩咐苏秀泡茶来,亲手奉给南宫珏。
南宫珏说道:“今日去阮尚书府,怎样?”
我斟酌着说道:“几年不见,阮尚书倒苍老了好些。”
南宫珏吹了吹茶叶,说道:“最近礼部的事情也多,朕在考虑升他的官。”
我心中一凛,想了想,说道:“臣妾虽然愚钝,却也知道后宫不得参政。只是臣妾有一言相劝。”
南宫珏抬眼看着我,说道:“现在只有你和朕两个人,但说不妨。”
我放下手,垂眸说道:“如今臣妾在后宫是位次最高的妃子,若是皇上升阮尚书的官,臣妾怕有人说皇上启用外戚。况且阮尚书年纪大了,现下家中又出了些事,臣妾只怕他会有负皇恩。”
南宫珏疑惑道:“哦?阮尚书府里怎么了?”
我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说道:“阮尚书的女儿要出家。”
南宫珏蹙眉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想不开了?”
我叹道:“臣妾也纳闷儿得很,只是听说阮小姐性子怪癖,及笄以后许多人家上门提亲,都不肯应允。现下又闹着要出家,阮尚书正为此大伤脑筋。”
南宫珏放下茶盏,说道:“若是她立意如此,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浅笑道:“臣妾也是这么劝阮尚书的,若是家里有人肯立意修行,对家里人都有好处。”
正说着话,一个小宫女进房添炭火,南宫珏看了她几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吓了一跳,忙放下炭桶,跪下回道:“奴婢名叫飞南。”
南宫珏向我说道:“说来奇怪,朕瞧着这小丫头倒有些面熟似的。”
我见飞南进房来,心下已有些疑惑,现在听南宫珏这样说,心中便有些不快,脸上却笑着说道:“臣妾第一次瞧见她,也觉得有些面善呢!”
南宫珏看了看我,又看了眼飞南,不由得笑道:“这小宫女长得倒和容儿有几分相似。”
我微微打了个寒战,勉强笑道:“皇上取笑了。”
隔了几日,素兰向我禀道:“娘娘,那根发带是被飞南捡去了。奴婢让和她同住的小宫女翻了她的被褥,看到她把发带包在布包里,藏得很是严实。”
我咬住嘴唇,为什么她捡到了发带却不归还?是不是有所企图?
这是梁王的发带,如果飞南存心要害我,这根发带正是最好的证据。
我想了想,问道:“上次让你打听关贵人的家人,可有消息了?”
素兰说道:“关贵人是关家的长女,从她犯了事,关家便被发配到了凉州,奴婢听说,关家确实有几个小姐,离开安平城的时候,最大的差不多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我心中泛上狠意来,沉声说道:“把飞南叫进来,本宫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