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盏?”
黄翛又是一愣,不曾想这么个小破酒碗还有名字?而且还如此霸气侧漏?!老头似乎看出黄翛的疑惑,笑着把酒碗递给他,嘱咐道:“小心点,摔碎了就没有了!老夫我一生就跟这酒碗相依为命了,想当年多少人想要老夫手中的酒碗?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这还是明面上的,那些心里藏着但不敢说的,更多。但还不如那些明说的,没骨气啊!
现在这个世道不再是老夫年轻时的了,很多年轻人都谨小慎微,要么就是井底之蛙,竟也没几个人惦记老夫了,无趣,无趣。还不如年轻时,哪怕那群人是偷是抢,也比现在有趣啊。”
老人递出酒碗后竟忍不住连连感慨,黄翛和黄冬苓涉世尚浅,哪里懂老头在说什么,只听出这酒碗是极其珍贵的,许多人就算偷抢也要得到。
黄冬苓不禁好奇:“老爷爷,这酒碗这么珍贵,当初那些人拼了命都想要,现在就随便送给小翛了?”老头又是爽朗一笑,道:“那时候是那时候,‘鬼盏’不是普通酒碗,它不该跟我这糟老头子一辈子,现在年轻人都不认得老夫啦,也不知道这鬼盏了,小子,你叫什么?”
“黄翛,我姐黄冬苓。”黄翛认认真真地回答,平时大大咧咧那是对别人,眼前的老头是三弹酒盏差点杀人的高手啊,黄翛对江湖隐士高人想来崇拜,从读小说开始就是。不过对同样高深莫测的左丘野,黄翛还是不习惯相敬如宾,照样像一对兄弟。
“黄翛吗?以后鬼盏就是你的,它怎么样就由你来决定,今天不早啦,回去吧,后天来这里找我。我有些事要跟你单独交代。”老头说着,起身拎起酒壶就要向酒馆后门走去。黄翛看了看手掌大小的酒碗鬼盏,又瞧了瞧老人有些沧桑的背影,突然脸色一变。
“老爷爷,你不会是要交代后事吧?!”
“交代个屁!”
顿时小破酒馆里充满了一老一少的大笑声。
姐弟俩走了,老头打开酒馆后门,后面有一方几步到头的小院子,老头一屁股坐在一把小竹椅上,一手酒壶就要往另一只手上倒,突然猛地停住正在倾斜的酒壶,差点倒出来的酒只是散落了几滴,老人手指一勾,那几滴即将落地的酒水便回到了酒壶。老人暗叹一声,一时间没有适应没了酒碗的空落。
“姓黄,黄非年有个好儿子啊,女儿也不错,有儿女者享天伦,不是没有道理啊……”
黄翛一路上提着买来的物什,一边兴致勃勃的把玩着这平平无奇的酒碗,黄冬苓在一旁提醒道:“小心别摔碎了,老爷爷刚说了,这可是很珍贵的。”“啊!”黄翛突然一叫,把姐姐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们没有问老爷爷的名字!”
……
“三弹酒盏就把对方给打到七窍流血?”白衣问,虽然听上去很惊讶,但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眼前的一方鱼塘,表情很平静。黄翛看到白衣对自己很是崇拜的高手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敷衍,顿时大失所望。他又转身把酒碗鬼盏举到左丘野面前,有些炫耀道:“小野你看,这就是那老爷爷送给我的酒盏,名为鬼盏!”
左丘野看了看酒盏,破天荒地没有露出以往常挂在脸上的怪笑,而是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神情,黄翛以为左丘野被震撼到了,小男孩有些自得,他不知自己背对着的白衣看到酒盏时,反应比左丘野更甚,一抹震惊流露。
谁也没想到,左丘野竟然抬起手,弯起一根纤长苍白的手指,瞬间,
“当——”
一声绵长的金属碰撞声,响彻云霄,但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将刺耳的声音锁在了这一方鱼池。黄翛端鬼盏的手立刻一阵酥麻,紧接着是有点疼痛,顺着手指、手臂电流一般传到全身,脚一软差点没站住,声音也如针一样扎得耳朵生疼。左丘野却面无表情,好想对他没有影响。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三人往翻腾又平复的水中看去,一尾尾大鲤浮上水面,肚皮朝上一动不动。
黄翛有点打颤,不用说,这些鱼都是死于左丘野刚刚那轻轻一弹指。这时这一方天地又归于沉默,黄翛看看左右两人,不知道说什么,这两个人应该是他十二年以来见过最古怪二的人,算上今天一见面就送鬼盏的老头,就得是三个了。
左丘野开口了:“小翛,那老头三弹过后,那人死了吗?”黄翛想了想,被称作老赖的老头最后被那个警惕的中年人拖走了,并没有死。“没。”
“那就是了,不会错了。”左丘野点点头,一旁的白衣也面色重归平静,沉声道:“确实,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了,而且在这里开酒馆都能不被人所知。”黄翛一脸懵圈,忍不住打断:“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那老爷爷你们认识吗?”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就是不知道他认不认得我们。”白衣轻轻一笑,他平常很少笑,一笑起来竟有着寻常书生不具有的潇洒。“小翛,你今天和冬苓见到的老头,就是那个让《杯酒行》传遍氿冢的酒鬼,四十年前孤身闯西南,回来时毫发无损;三十年前上极北天干山,回来时佛教圣山已少去三分之一;十年前延帝改革,他一人进湖中城,三弹酒盏塌去帝宫一半!”
黄翛已全然愣住,这比小说里可精彩了不止百倍!西南魔教、极北天干、湖中帝城!那些地方,都曾听过这三声回响!
左丘野缓缓说道:“武道可进天下前五的高手,酒鬼蓝山居第三,他要出手,只弹三指,对方没死,是他留情了。”酒鬼蓝山!这是数十年前震撼天下的名字。
这个晚上,黄翛没有兴奋或者找人聊天、去厨房偷东西吃。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彻夜未眠,眼睛直瞅着那平淡无奇甚至连颜色都退了些的酒碗,不知所想。
那晚,守着鬼盏的黄翛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气,看到了气,那无形又有形的丝丝缕缕在自己体内和周围徘徊,牵连不断。在黄翛眼中,这些氤氲浩然远不止眼前的种种,就如同这安安静静的酒碗,它在积蓄、在沉淀、在等待。终于,天边一抹白,启明星渺小又不可忽视的升起,黄翛一呼一吸,顿时,气冲天盖,一点成灵,然后回转、再生,四散而下,溢满全身,再造生灵!
世间万物皆有气,有其气数,有其气运,有其气势,有其气质,有其气息,有其气血。人有气、狗有气、花有气、山川有气、江河有气、天地有气;自然之气宏大,然浑然天成无法自控,生灵之气奇妙,然无迹可循,常常无法承受。人有灵,高于万物,受制于天地,却可能超越天地!常人不知气,气不外漏;知气者用气,却难以控制,黄翛一夜未眠,随着朝阳渐升,气机竟自显,一缕金黄阳光照进房间,气竟然默默地由无色转淡黄,黄翛感受着体内气的翻腾,同样惊讶于自己气的颜色。一般来说,气无形无色,气强者可令人五感感受到强烈的气,但黄翛若是气出周天,环绕周遭,则会使整个人沐浴在淡淡的金黄色里,一般人怕是会以为仙人下凡或是佛陀转世。
“嗡——”
突然,鬼盏轻微的摇晃起来,就犹如地震时桌面的杯子一样,高频率的摇摆着,同时发出轻轻的响声。黄翛瞥了一眼床头的鬼盏,翻身坐了起来,盯着鬼盏。
酒鬼蓝山的鬼盏怎会是凡物?能看不出黄翛严重的迷惑?于是干脆牵线搭桥,悠悠地放出了一丝气,牵引向黄翛的额头。
“我去,这酒碗果然厉害!”黄翛感知到一股无形无色的气向自己飘来,忍不住赞叹:“连没有生命的东西都能有气?!还这么有灵性!”黄翛的孩子心性又起了,毕竟是只有十二岁的少年,他有些生疏地把控着自己淡黄色的气,躲来躲去,就是不让鬼盏放出的气碰上。
没想到,鬼盏直接放弃追赶,气如短剑,直刺黄翛心头,黄翛刚用气一个晚上,也就是看过些不知哪里找来的“武功秘籍”,才勉勉强强掌控了气,哪里能抵挡在酒鬼蓝山手中被调教一甲子的鬼盏?顿时心头一阵绞痛,四肢麻痹,倒在床上,连还嘴都不行,只能眼看着鬼盏的气像一只手一样,拉走了自己的气。
拉这么一缕黄气进酒碗还好,哪知鬼盏源源不断,只进不出,这么久而久之,黄翛已是头晕目眩,四肢从麻痹转而瘫软,能动也动不了了,只能嘴里微弱的骂骂咧咧。鬼盏不会说话,只知不停地汲取黄翛体内一身金黄阳刚气,黄翛现在是骂都骂不出声了。气与一个人的生命相连,触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的气全部散去就几种:死亡后气归天地;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打破打散了气,就像老赖一样,不会死,但气也不会再生,一辈子就连普通人都不如了——普通人至少还有气呢;第三种则是气被抽取,无论是那人自愿,还是因为别的将一身的气给弄去了别的地方,那同样不会死,但过程生不如死,说白了就像抽血,越到后面越难受,最后就会像黄翛这样,昏厥。
但还好,鬼盏也不是要他的命,而且黄翛的黄气似乎惊人的充沛,也许与年幼也有关,他的气再生也很快。
鬼盏连续给自己注入气,整整一个时辰,黄翛昏了又醒,刚醒又晕,终于,在黄翛近乎绝望的眼神中,鬼盏断开了他的金黄气,一丝气回流,黄翛总算稍稍好了些。终于能站起来的黄翛第一件事就是把鬼盏给狠狠扔出窗外,让我生不如死,看我不摔碎你!
鬼盏自然不会这样碎了,反而慢悠悠的由一团淡黄色的气包裹下飘了回来,一看就知道是从黄翛那里吸来的气。黄翛有些不解气的道:“现在好,还认主了是吧?有你这样对主人的吗?!我才十二岁啊!刚才那样大人都受不住吧!本少爷我也算很坚强了啊!你这样要是在这的是我大哥,他可就没了啊。”
鬼盏当然还是不会说话,只是静静的飘落在鬼黄翛手心。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