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宁看着周子城走向登机口，背影越来越远，脑子里却还是一旁咖啡馆里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爸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回去看看”，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自己也知道，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也好，替我跟伯父问个好吧，还有……我爸爸的事，谢谢你。”，在美国的时候，周子城的父亲也是照应过言宁的，她那时那样小心翼翼，如今也是，别人对她的好，她从来不会忘记。
“我也没帮什么，好在叶其琛一心为你，我也，挺放心的”，他挑挑眉，故作潇洒不羁的样子。
“说来也可笑，明明宴会那次，你一见他就松开了挽着我胳膊的手，”周子城呼出一口气，“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输了，你看他的那种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即使知道自己输了，还是不肯罢休。兴许真是贺寄瑶说的那样，他只是一种得不到的不甘心罢了。
言宁也转身回了车里，爱情从来不是一场博弈啊，也没有什么你赢我输的，只有爱与不爱罢了，她的心半点没移开过叶其琛。大概周子城错在了一种不甘心和胜负欲，所以忽略了自己身边的贺寄瑶。
如果可以，希望没有了她在当中的羁绊，周子城能看清自己的心，珍惜身边人吧。
言宁在客厅跟母亲打着电话，告诉她大概明天几点会到家，正式带叶其琛见自己的母亲和外公。即使言宁知道像叶其琛这类成熟稳重的男孩子，长辈们都会喜欢，可还是因为是人生中的大事，她有些小紧张。
挂断电话的时候叶其琛正好进门，“跟阿姨说好了？”
“嗯”
“叶其琛，你会紧张么？”她侧身，趴在沙发靠背上，浅笑嫣然。
叶其琛像是深思了几秒，“高考，考研等等包括各种医学考试，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应对各种考试，他从不费力。他可以在各种年龄段的人之间周转得游刃有余，可即将见到的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孩的母亲，叶其琛不知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妇人，但能教出言宁这样好的孩子，也一定是一位贤良淑德的母亲。他不敢应付，因为他想给言宁一个家，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进入安苏的地界，建筑也变得古朴起来，“这里风景很不错”，叶其琛忍不住出口夸赞，又联想到这样古色古香的城市，也难怪言宁的外公宁远道会有那样的仙风道骨。
“是吧，我也觉得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看惯了现代化城市里的珠光宝气，越来越喜欢这样没那么多浮华的地方。
返璞归真，这话原本也是言令和说的，那时候他想的便是退休后跟宁静搬回安苏。可惜却是母亲带着她回来了。
“前面红绿灯那个路口左拐，”言宁回过神来仔细看着路。
“最里面那条街就是了。”
言宁和母亲一起住在外公外婆的老房子里，是一处雅致的庭院，门楣上挂着“宁宅”两个字，看样子有些年代了。黑色的木门敞开着，应该是知道有人来，特意打开的，夏末正是安苏市多雨的时节，刚下过一阵小雨，门檐上还挂着雨水。
若放在以前，外公家算是大户人家，母亲也应该是大家闺秀，宁远道的宅子是比普通人户家大了些的。这条街也只有宁家这一座宅院，叶其琛应着言宁，直接把车停在了门旁。
他打开后备箱，言宁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好多盒子，看包装都是些补品。燕窝，海参，应该是价格不菲的极品。
言宁看着叶其琛微微弯腰提起那一堆盒子，轻轻说，“我帮你提几个吧”，太多了，他不好拿。她知道叶其琛总是比她想的周全，也许自己会有忽视的地方，可叶其琛不会。大概昨晚就提前把东西放到车上了。
言宁接过了几个提在手里，两个人一起进了大门，“妈，外公，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是小叶吧”，出门迎接的就是言宁的妈妈，宁静。身着浅色系的衣服，简单大方，虽然上了年纪，可保养的好，很显年轻。她面上雍容随和，让人一看便觉得是十分有底蕴的人。
“阿姨好”
“我外公呢？”已经进门坐下来了，可还没看到宁远道的人。
“在书房作画呢，画了好多天了”
“对了，小叶会下棋么？”
“会一些”，叶其琛知道宁静说的肯定是围棋。言宁看向一旁的叶其琛，知道他谦虚了，她记得叶其琛高一那年时候拿到了全国青少年围棋比赛的冠军。
不过不知道跟自己外公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去陪老人家下会儿棋吧，没人陪他下棋，他还挺闷的，宁丫头跟我一起准备晚饭。”
言宁跟宁静一起进了厨房，她切着菜，一旁洗菜的宁静注意到了她腕上的玉镯。颜色剔透，纯净无杂，是上上品。
“这镯子，少说也要千万起步了”，宁静的阅历和眼界自然不凡，也是识货的。
“是叶奶奶送的礼物，老人家的心意，不好拒绝”，言宁如实回答母亲。
“大概猜到了，”宁静了解言宁，即使赚钱不少，会买些轻奢的首饰装点自己，可断不会买这样昂贵，具有收藏价值的玉镯。
“收下也好，说明她老人家也是中意你的，我们再回礼就是了”，宁静笑得温和，她并不是不知道那叶家的家大业大，两位老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待儿孙子女的要求也必然是严格的，看叶其琛斯文儒雅的气质，便知道是个有作为有担当的人。
言宁疑惑母亲为什么不问起父亲的事，可她从前也很少会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怕她伤心，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你爸爸的事，你也算是能放下了”，言令和毕竟不在了，过了这么多年，她所挂念的也只有这个女儿的幸福了。
听着妈妈的话，言宁突然想到妈妈以前总说自己长不大。哪怕自己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了，宁静还是会说自己心智不够成熟。
执念太深。尤其是父亲这件事情上。她太在意外人的看法了。可在宁静那里，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清明正直的，就足够了，外人的看法，在她那里都不重要，以后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尽可能为自己唯一的女儿谋幸福。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点了一支香，烟雾直上，朦胧了两个面孔。
“棋艺不错，步步稳妥。”宁远道抬眸朝叶其琛会心一笑，很是满意。
“小时候学过一些，比起您来还是不足为道的。”
“看看这个。”宁远道来到书桌前，展开一副卷轴，示意叶其琛看过来。
“这字比起大多数人来说已经算是好字了，只是...最后这一捺，好像欠了些火候，不够潇洒。”叶其琛走近一看是一大副行楷的毛笔字，内容是“憬彼淮夷，来献其琛”。
是他名字的由来，但这幅字没有盖章署名，虽然外行人看上去已经很好了，可有些瑕疵还是能感觉得到，肯定不是宁远道的手笔，叶其琛也就大胆评论起来了。
“看得仔细，说的不错，这是宁丫头写的，那次还奇怪她为什么非要写这句，今天见了你我就知道了。最后这一捺的确不够潇洒，也许是因为，在你身上，她做不到潇洒吧。”
叶其琛盯着桌面上那幅字，在一些事上，言宁的确不够潇洒，比如这十一年来的种种。
“宁丫头心思敏感，心里藏的事多，也不轻易跟她妈妈讲，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好好待她。”宁远道说着，拿出一枚四方的玉制玺印，而后言宁两个字缓缓落在了那幅字上。这玉章，是他曾经亲手为言宁刻制的。
“我会的”
“这两幅，是给你爷爷的，代我转交。”宁远道递给叶其琛，两幅卷轴，比刚刚那个还要大得多。
一幅字，是“上善若水”，另一幅是简单的山水画，可泼墨，晕染，都做的极好。印上都是宁远道的名字，使这字画价值不凡。
他的作品早已经不在市面上流传了，现在却愿意为自己的外孙女准备这些，自然是希望叶家知道言宁的身后有宁家，言宁是他疼爱的外孙女。“我这一生也没多留什么身外之物，能给的不多，还希望叶老先生别嫌弃。”
“怎么会，他老人家一直很喜欢您的字画，我先代爷爷谢谢您了。”
“好了，到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一早，跟小叶去看看你爸爸”，叶母把最后一道菜摆好盘，言宁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是要让言令和也见见，好让他安心的。
“嗯。”言宁轻声回应。这是她好多年的愿望了吧，想把判决书在爸爸墓前读出来，还他清白，想让他看到，自己有了叶其琛，足够幸福。
言宁和宁静把菜都上桌，正巧宁远道和叶其琛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看宁远道慈眉善目一脸温和，想必是对叶其琛很满意。
“爸，小叶，快过来吃饭吧，怕你吃不惯，所以北方的菜式也做了一点。”饭桌上江南菜肴摆盘精致，北方佳肴更是香味扑鼻。
“麻烦您了，我不挑食的。”宁静准备了这么多，多少让叶其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