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之间,三男一女的小队正在缓缓前行着。其中一个瘦高身材的身材的男子,背上背着一个清脆可爱的小书箱,上边还悠闲的趴着一只大肥猫。
涂清欢走的有些意兴阑珊了。其实几人和涂火烈告别不过半日,刚开始的意气风发已经全部消耗在这无趣徒步行进中了,原先一马当先的她现在反而落在队伍的后头了。反倒是沈规和马离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队伍最前端,正兴高采烈的讨论这书画笔墨,臭气相投。
沈天走在队伍中间,背着书箱,冷眼看着前面两人,心里默默吐槽道:“活该你们两只单身狗。”
涂清欢自然是没有听到沈天的心里话,只是有气无力的盯着他背上的府黑,叹了口气说道:“阿黑,说好的山贼妖兽呢?怎么一只都没见着。”
“姑奶奶,这事可没人和你说好咯。”沈天苦笑道:“旅途之上,这样才是常态,哪里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平平安安的走到峨眉山不好吗?”
水木城离峨嵋山并不远,大概就是三百里的距离。按照沈天的计划,四人每天走上五十里,不用七天,也就能到了峨嵋山脚之下。虽然还不知道江湖中的峨嵋派是不是山上万人敬仰的峨眉,但至少那里和引路符所指引的方向是一致的。
沈天他们虽然和涂火烈说明了,自己师尊并没有说过禁止长辈护送的规矩,但是到了水木城之后,涂火烈就如同转了性一般,还是决定让年轻人自己上路,自己回宗门护住涂清欢的长命灯就好。只是再修养了两天,就让四个少年人结伴出游去了。
终于得偿夙愿的涂清欢本以为旅程能向沈规他们经历的那般惊心动魄,结果走了一整天,太阳都要下山了,遇到的唯一一个强敌就是一直迷了路的野猪。其他时候,就是单调无趣的前行。
有一说一,沈天中午做的那顿烤野猪肉,味道倒是一等一的好。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嘟囔起来:“你看看你们,出村之后有过半天安稳日子嘛。”
这话沈天就不好接了,只能讪讪说道:“我们那是特例。”
只是无论如何,总比陪着爷爷那个老古董好。年轻人就是这么阴晴难测,涂清欢很快就被自己打起了气,跟上了沈天的脚步。
“你们这两天都在忙什么?”涂清欢尝试着提高自己的沟通技能。
“嘿嘿嘿,当然是忙着赚钱啊。”说到这事,沈天的劲头一下就上来了,殷勤的说道:“这几天,我打着乐善好施孟公子的旗号,在全城忙上忙下的。串联富商豪绅出钱,打进贩夫走卒出力,两天的时间内,搭起了整个晚渡庙的框架,连那冷冰冰的曹升,都说我的好。”
其实曹升当天就说了一句:“还不错,你可以先走了。”
“晚渡庙,那是什么?还能赚钱?”那天夜里,看完晚游轮飞升之后,几人便回到了火龙宗的庄园去了。涂火烈虽然下定决心要让涂清欢自行去往峨眉,但心中仍有万般不舍。接下来两天就将涂清欢绑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大堆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注意事项。而沈天两人,除了托人带个口信之外,这两天就没有回来过,直到晚游轮飞升后第三天,约定好的出发时间到了,两人才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庄园之前,这几天做了什么,涂清欢虽然大概有了猜想,但却不是很清楚细节。
沈天觉得,如果放任沈规与马离这么聊下去,以沈规的天资悟性和认死理的个性,这个世界上说不准真要出现个以墨入道的大修士,但是这与自己早日抱上大侄子的计划方向是不符的。于是,他摆出一副下属的样子,开口对着走在前面的沈规说道:“公子,涂姑娘想问问你这几天是怎么帮助李黟仙人建寺立庙的,你倒是和人家好好聊聊啊。”
沈规正和马离讨论书法中“折”的用法,兴之所至,只觉得收获颇丰。猛然的被沈天打断了思路,有些失神的回过头说道:“事情不都是你操持的吗?我不就帮你点了点头吗?”
沈天上前掐死他的心都要有了,给你创造机会都不懂得珍惜。特意帮你维护的公子形象你还要不要了?你看那马离都要起疑心了!
马离疑心没有起,兴趣倒是有了不少,“哦,这几日不见公子身影,原来是另有规划?不知在城里做了什么大事。”
为了不让沈规继续坏事,沈天主动把话头揽了过来,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几日两人练习城中众人,发酵升天舆论,建好拜李黟教大本营的事情。虽然这几天,水木城对李黟的崇敬之情暴涨,建庙之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但是其中还是有太多的小心思,要两人一一安排。好在那曹升为了观道,把李晚游“送”回自己的洞府之后,便全程帮着打理这些繁琐事物。两人才有办法用短短的两天时间,把那本十年规划的开篇给落到实处。
这其中,沈规最大的贡献便是给取了名字,晚渡庙。取“天河虽远,渡之非晚”之意,有雅意又暗合了原来晚游轮的名字,几位被召集起来的话事人也就接受了这一下拿出五千两白银捐建市面而且完全不求回报的“孟守矩”公子的提议。
所以,其实沈天这次真正的收入是五千两白银。
而听到这个庙名之后,之前躲懒没有上过船的县太爷却是欣喜若狂。念叨了一个晚上的“渡之非晚”,第二天,更是不顾自的官家身份,亲笔题写了“晚渡庙”的牌匾送到工地上去,有了这张牌匾,至少在这一任县太爷手上,李晚游的庙可以无忧了。
“妙啊,世人多短视。若只是建庙感谢恩德,不消多久就会淡忘下去,收不了多少香火;但是取了晚渡的名号,却能让人有所向往,加上渡轮飞升的故事,少不得要传为一方佳话,心有所求之人,必然络绎不绝。”马离已经慢慢参与到门派运营中去,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之后还不忘感叹一句:“世家大族的公子,果然才思敏捷,令人叹服。”
被夸了一通的沈规有些尴尬,摸着额头说道:“我要是说其实只是有感于晚游前辈改道修佛,希望言之有灵,能给他一些好运,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你们会信吗?”
“信你个鬼,你小子心思最多了。”涂清欢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忍不住开口调笑道。
沈天接着落井下石:“公子,这可是涂姑娘觉得你腹黑,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里又没有外人了,还叫公子做什么。”沈规干脆不再辩驳,有些无奈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
马离又是悠悠叹气道:“或许着就是世家大族的气度,让叶兄弟须臾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吧。”
饶是沈规再迟钝,也听出了马离话中有话。当下开口道:“什么身份不身份,不都是同行的朋友吗?马公子似乎十分在意世家大族的身份?”
马离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自从遇上“孟守矩”之后,自己处处被他压着一头。修为不如人家、切磋落后几分、就连和涂清欢的关系,也在慢慢被他追了过去。天资聪颖,笔墨之道进展神速,又时常能有奇思妙想。他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鬼凭什么能有这般修为眼界?还不是因为他背后的孟氏家族给他提供了那么多的资源。财侣法地,一样不缺,再能在这般年龄就有这般境界。但是,他刚刚说那话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仿佛对他来说,世家大族身份半点都不重要。这种世家公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些小门小户之苦?
“那是自然,世家大族便是百年积累集于一人。财侣法地,别的修士终身追求的东西,对你们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得之物。明明是凭着家族余荫爬上高处,还要风凉的说一句,大族身份重要吗?我今天就告诉你,很重要!”
马离接触涂清欢的目的其实十分明显,就是想要喜结良缘,所以,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涂清欢又何时见过他这般情绪爆发的样子,当下一脸震惊的后退了一步,借着沈天的身影,挡住了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哇,离哥儿居然也会发火,今天有好戏看了。”涂清欢用处江湖宗师聚音为线的手段,将自己的话只传道沈天的耳中。突然之间,她觉这般旅程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无趣。
沈天手指微动,涂清欢耳畔的空气轻轻振动起来,隐隐约约能听出一段完整的话:“小尺子这副行事出于本心的样子,其实才是开嘲讽的一把好手,估计要有好戏看了。”
这种传话方式倒是新颖,涂清欢感受了一下空气的振动,继续聚音成线说道:“离哥儿被他们混元门管的太严了,从小就在学权谋御下之术。能有这般机会让他抒发一下本心,倒也是好事。”
不知道身旁两人已经聊开了,听了马离的话,沈规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又笑了起来,指了指沈天的方向。
“先前行走江湖,用了化名,实在是对不住马公子了。我叫沈规,他叫沈天,是我村里的族兄,没有半点世家大族的背景,能上峨眉修道,完全是机缘巧合。”
沈天也想不到,原来的辩论局一下就变成了坦白局了,有些吃惊的和涂清欢对时了一样,得到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而马离已经整个人陷入震惊之中了,环顾了一圈身旁的三人,愣愣的说道:“你说的是真的?欢妹,你,早就知道了?”
“嘿嘿,之前偷听到的,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涂清欢随便打了个哈哈,想把事情掩盖过去。“但是小尺子刚才的话,没说谎。”
马离更加不能接受了,有些急促的咆哮道:“你想说明什么?嘲笑我吗?我潜心修炼多年,受家族期许,得多方馈赠,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江湖出生的野路子?!”
沈天一下子激动起来,继续用着自己新掌握的音震之法和涂清欢咬耳朵道:“一比五,等等打起来小尺子赢。”
“一比十,小尺子人好,肯定会让离哥儿揍一顿出出气。”
沈规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的小剧场,只是微微一笑,对着马离认真说道:“马公子,你不知道我多庆幸自己能生在我们村里。正是因为生在那里,我才能和爹娘弟妹同行一段,现在万事休矣,自然是只能认真修行,哪里管得了自己是什么出身。难道因为我无家族背景,这世间道理就不学了?天地大道,就不看了?”
“关于家族背景之事,我唯有一念。那便是未来天下人谈起我之时,说的不是什么沈家沈规,孟氏守矩,甚至不是峨眉山上某某。而是能由衷念叨一声,就是那个沈规啊。”
沈规笑的很是温柔,转头看向沈天,笑着说道。
“对吧,剑仙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