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胡筱月断断续续讲完的故事，沈规二人静默坐了许久，果然众生皆苦。
但是近来被沈规的江湖手段多次教育了的沈规也学会了将信将疑，试探着说：“您是说狐仙被山君你化成了伥鬼，后来山君一直再试着用原先书生传下来鬼道之法用血肉塑成躯体，让狐仙转生？”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大体如此，只是我们道行太浅，不要说重构人形，连保持血肉不崩坏都做不到，若是看到我本来样貌，少不得要吓到两位公子的，奴家才一直用障眼法挡着面容。”
“崩坏，难怪狐仙平时都用黑影来行动。”沈天顶着下巴认真分析道：“那你们这次布局，所图的就是那傅老的血肉？”
“是啊，不瞒两位，凡夫俗子、山林走兽的血肉我们都试过了，没多久就会腐烂崩坏，对我的修行一点补益也无。”胡筱月也大方承认道：“我确实也杀了两位误入山林的行脚商客，公子要替人行道我们也认。但是就像公子说的，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无妨无妨，杀几个闯进你们地盘的人，只能说造化弄人，我是不太怪你的，毕竟我自己也吃肉。”沈天对这个世界多少事疏离的，对这些事情反而更看的开：“看到那些村夫只是被关着，我就知道两位不是什么坏人。那么，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了。那场变故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三年前。”胡筱月有些落寞的说到，回忆当年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那你们今年几岁？”不等沈天开口，沈规已经惊呼道。
“奴家已经六岁了，阿黑小一些，刚满五岁。”胡筱月有些纳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如此年幼，竟然已经成长如此？书上不是说野兽成精动辄百年修为，你们怎么如此年幼。”看着足有两个自己高的府黑，沈规实在想不到他竟然只有自己弟妹一般的年龄。
“废话，那些都是书上骗人的话而已。野兽本身就是凭借肉体强悍踏入修行道，那有怎么会要等几百年肉体都老朽之后才修为人形？你想啊，两岁的人打的过两岁的老虎吗？人生七十古来稀，那又有谁能见到超过四十岁以上的黑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类肉身落下但是福祚绵长，妖兽天生天养，但是难破境界。”沈规对这个世界的修行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虽然不敢说全对，但却直指本源大道：“至于书上说的，大概是作者们觉得十七八岁人称天才的主角就是要打两三百年的老妖才有意思，要是写他们被一只三岁的老虎爆锤，那谁还要看这个故事。”
“有理。”站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府黑也忍不住赞同起来。对原先先生讲的那些江湖故事，它本来就心存诸多不满，凭什么修行百年的老虎还敌不过刚出山门的侠客？要是换做自己，两口就能把他们吞了。
“所以，你们为什么化作这副模样？”突然，沈天一改原来客客气气的模样，大声喝道。
“什么？？？”在场的几人一下都没有反映过来，不知道沈天为什么突然发火，难道真不怕自己一口就吃了他？
“我是说，你们为什么变得这么丑？不过五六岁的年龄，给老子在这装什么深层呢？！”沈天实在气不过，已经跳起来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黑大汉，俏寡妇，你们是脑袋有坑吗？变成这个鬼样子。”
“我，大一些，保护，小月。”府黑在沈天的强横的态度下，不知为何有了些退缩，说话有吞吞吐吐了起来。
胡筱月则是如有所思的说：“为了修行，我化成幽魂到了武功县生活了半年，看人生百态，想要触类旁通去提升修为。回来以后，不知为何，化人形的时候总是化成这个样子的。”
“你们这是观想过甚了，还夫妻二人，呸，毛长齐了没就敢想这些。”沈天双手叉腰继续骂道：“从今天开始，你们拜我为师，和我学道。”
刚才被骂了一顿府黑早已心生不爽，这会儿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竟然敢大放厥词说要把自己收入门下，当下也跳了起来，大声吼道：“我吃了你！”
“啪”的一声脆响，沈天已经一巴掌抽到府黑的脸上，虽然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但是府黑的头也被扇的别了过去，一时脑袋空白。沈天继续叫骂道：“刚入门就要欺师灭祖吗？吃吃吃，打的过人就是修为高？！要不是看你们可怜，信不信我三两句话就叫你们道心崩塌，万劫不复？给我变回去！”
府黑根本就不知道沈天的意思，只是傻愣愣的看着这个不到自己腰部的少年，气的沈天跳起来一下又抽到它的右脸上，“给我变回你自己的样子！”
“虎身？”府黑愈发的懵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提不起心气来杀了这个在冒犯自己的年轻人。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虽然在沈规的角度看，沈天跳起来才能抽到府黑巴掌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但是沈天本人并不在意这些，反而自有一番气势的骂道：“蠢货，想想你刚化成人形的样子。”
我刚化成人形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啊！府黑的心中又怒又怕，心中一股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陡然将跪到了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发出的却是如同稚童一般的声音，身体也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的瘪了下去，直至被身上的衣物埋在其中。
不等几人上前查看情况，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已经从那一堆衣物中跑了出来，一把抱着胡筱月的双腿，大声哭道：“月姐姐！他们欺负我！”
男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小，身高也只是将将超过沈天的大腿高度。长得虎头虎脑的，说不出的稚嫩可爱，只有脑袋上的一对虎耳和屁股后面长出的尾巴让众人还算看得出他的虎妖身份，此时不住的啼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此间最惊讶的却是那胡筱月，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年以来如同一堵高墙一般挡在自己前方的府黑，心里始终还是那只没有长大的小男孩，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只是理所当然的把他当做依靠。身躯是血肉汇聚而成的胡筱月早已经流不出眼泪，但却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幽魂的心中也能如此痛苦，只是抱着回复本真的府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全性方能保真，你连自己的性情都压抑着不敢放开，还修什么真？求什么道？”果然可爱就是真理，沈天的语气一下子也软了下来，走过去把府黑从地上抱起，解释说道：“或许五岁的老虎已经成年，但是你三年前既然化为人形，受圣贤言语教育，你的本性就已经是个人了。要像个人一样慢慢长大才是。放心，以后有事就听师父我的。走走走，关着屁股也不是个事，师父带你去试衣服去。昨天给神仙姐姐做完衣服还剩些布料，我就顺手改了件孩子的衣服，没想到居然真的用的上。反正布也是小月昨晚找给我的，给你穿正好。”
没有领会沈天这种女生搭句话就能想到孩子名字的死宅行为，小府黑只是莫名其妙的就接受了沈天是自己师父的设定，果然三观崩塌的时候就是控制心灵的最好时候。府黑乖乖的被抱在沈天怀中，回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这么被胡筱月抱在怀中，也是如同现在这般，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当下放松无比。只是略有迟疑的问道：“那我和月姐姐还是夫妻吗？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现在我变得这么小，她……”
“别担心，别担心。你们都还小，那些都是过家家呢。”抱着小府黑走回房间的沈天笑容逐渐猥琐起来，“师父我要教你的东西还有很多，迟早你会知道什么叫青梅敌不过天降……”
关上门之后，沈天的言语已经细不可闻，只剩下沈规与胡筱月两人还坐在大厅之上。心中羞恼的胡筱月感叹道：“我一直都知道是我拖累的阿黑，但是没想到竟害他这么深，若不是遇上仙师，阿黑的前途就要毁在我手上了。还望仙师带他入山修行，我再也不奢望什么起死回生的事情了，可以安心转世投胎而去了。”
“你怎么还在这么说话？”听了沈天的分析，对道家杨朱一途有了更深了解的沈规大概能猜到胡筱月身上出了什么问题，眼神坚毅的盯着他。
“我，说话？怎么？”看着沈规的表情，胡筱月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才六岁，和我小妹一般的年龄，为何说这些话？要是我小雯她做了错事，除了抱着我的腿哭，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沈规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胡筱月，“你真的没发现，你说话就像唱戏一样吗？”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胡筱月的脑中炸开，口中咿咿呀呀的发不出声音，只是傻傻的看着沈规，整个人惊慌的向后退去。沈规不依不饶的踏前几步，一字一句的说道：“府黑是突然长大，辨不出自己的真性情没能全性行事。你，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学别人说话，化一身红妆，和府黑拜堂成亲，你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谁！到头来你不过是在骗自己，你还不知道吗！”
书生长袍一挥，沈规的手指直直的指向胡筱月的鼻尖，厉声说道。
“你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