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这才意识到沈规的不对劲,心虚的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几世为人,心底深处对生死之事看的极淡,对家人情感其实也是极其的不放在心上,心神也更多的是被鼋陀真人说的故事吸引过去。这会才想起来,沈规,终究与自己是不一样的。
但是鼋陀真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不过觉得是这个小公子仰慕仙人风采,毕竟修行中人,谁有不向往御剑飞升的壮举呢?回想着自己与李英琼的相遇,鼋陀真人愈发得意起来。只不过措辞也愈发小心起来。仿佛自己随口的一句话都会亵渎仙人一般:“李掌门在山中偌大的名声,其相貌自然是与传闻中一般,英姿飒爽,美貌非凡。只是真的亲眼见过李掌门之后,我才知道那可真不是我们这般的人物。若真要用言语形容……”
斟酌了许久,鼋陀真人才认认真真的吐出了几个字来。
“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沈天决心,等此间事了,自己一定要多读些书。进来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浅薄了,在拍马屁一途上,自己根本就还没有入门,看看,看看,人家一个个的,说话怎么就能这么好听。
心中思绪飘的有些远,但是他还是看了看沈规的情况。问完问题后,可能沈规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开始调整状态,这会已经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至少表面上是在认真的消化鼋陀真人说的话。
鼋陀真人这种老江湖,心中自然是给自己加上了戏。很敏锐的发现适才沈规对李英琼的称呼毫不客气,莫非是她门下弟子或者有其他什么渊源?而且白日飞升这种大事,自己都还不知道,两个少年却能亲眼观摩,必然是和峨眉山有关系的。自己这等野修,虽然不至于惧怕正派仙师,但是好好运营这段香火情,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想到这里,他笑眯眯的开口道:“两位公子是认识李掌门?”
“真人您说笑了,要是认识,我们能连李掌门什么样貌都不知晓?”沈天打着哈哈说道,“只是家中长辈与峨眉掌律长老慕云子老神仙相熟,常常听说李掌门事迹,心生向往罢了。”
从鼋陀真人刚才的故事来看,他对峨眉应该还是会有几分敬重的。这时候就要适时的抖落一下自己和峨眉仙人也有一些香火情,想必之后如果鼋陀真人真的要对两人下手的话,心中也会多谢顾虑。
拍马屁的事情可能比不上你们,算计人心的事,你们又怎么能和我比。
果不其然,沈天的话说完之后,鼋陀真人的态度立马柔软了下来:“果然是少年英雄,今日事了,一定要到我水府之中好好坐坐,聊聊李掌门的神仙风采。”
“哼,老乌龟你好大的口气。”一直在努力抵抗阵中激流的“纳”开口笑道:“就你这个小水滴,没个三年五载的,休想磨坏老子的外壳。”
鼋陀真人也不恼,抬头望向“纳”,笑着说道:“你不说话,我都忘记了。当年借你研究我后背龟甲的玄妙,没想到倒是让你在这处套上了龟壳。硬倒是学的挺硬,可惜你现在是鬼物之身,我只要好好困住你,等今日正午之时,让阳光将你晒化便是,等什么三年五载?”
“哈哈哈哈,你倒是等。”“纳”那边也大声开口笑道:“我已成鬼不假,身躯为血污也不假,但我能将血污中的杂质分离,化为尘土附于表面,血浆凝于土灵珠内部,魂灵润于血浆之中,怎么会怕正午烈阳?也多亏了你老龟壳的福,我表层的尘土列阵用上了对你龟壳的感悟,比你想象的可要硬上许多,只要你还没有提个境界,我再和你耗个三年五载的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般模样之下你可没法动弹,只要我把你取下带到水府之中镇压,我不但可以困你千年,而且你一身所学迟早都能为我所用。”鼋陀真人笑吟吟的看着半空中的“纳”,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
沈天本能的觉得鼋陀真人说的方法有些不妥之处,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正想上前阻止鼋陀真人,却见他一口唾沫吐向半空中的“纳”,放声笑道。
“你故意说自己的壳有多硬,就是想要我这么想吧?”鼋陀真人站在离“纳”一丈之地,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老友啊老友,别人不知道,我能不清楚你的噬魂夺魄之法?我今日敢把你带回我的洞府之中,不出五年,我便不在是我了吧。你现在躯壳已失,用不了多少玄妙道法,但魂魄之术是你专精,我又怎么会不提防着呢?”
半空中的纳又气又急,都怪王玄灵当时与这老乌龟太过交心,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看来得另想脱困之法了。
就在“纳”稍稍走神之时,鼋陀真人一声大喝,右手甩向后背,重重的拍在了自己的龟甲之上,豫卦的卦象再次显现出来。
豫卦,上震下坤,震,即为雷震。只见卦象上部陡然亮起,大方光明。一道闪电从卦象中奔出,直直的打到半空中困着“纳”的水珠之上。
饶是“纳”所结的土壳再坚硬,那陡然出现的闪电还是透过外层的水球,直直击穿了“纳”坚固的外壳。电光在水球的映射下,大放光明。
尚未破晓的夜空陡然间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天地。但闪电来得迅猛,消失的也是无声无息。一息之后,整个天地便重归黑暗,只有被劈到地上焦黑的球状物体证明着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是虚幻。
又过了一会,沈天他们才从刚才耀眼的光芒中缓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才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纳”的整个躯壳被劈的焦黑,这会儿正一动不动的掉落在地上,或许是因为刚才沾了水的缘故,正在呲呲的往外冒着白烟。
“纳”虚弱的声音从球中传了出来,“你,你何时学了雷法。”
鼋陀真人心中有些得意,最近一直待在湖底养伤,还没有时间去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吹嘘一番,早就想找人吹嘘一番。但是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淡然模样,“这是李掌门先前卜卦时,被留在我体内的天雷之力。当时那道天雷,将我的龟甲劈至龟裂,李掌门从纹理中悟出这道豫卦,但那天雷之力并没有散去,而是留存与龟甲之中,想来也是李掌门给我留下的一些馈赠,让我能使出雷法,刚好克制了你这幽冥之物。”
龟甲还能储存天雷之力?沈天是被这个操作给彻底惊到了,倒是已经倒在地上的“纳”看的更透彻一些,“但是你还无法完全掌握雷法,要是我早些做好准备,这道雷照样伤不了我,所以你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是想分我心神罢。”
“纳”的心神已经极度衰弱,隐隐感觉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也不再挣扎,随口点破了鼋陀真人的安排。鼋陀真人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友,心有戚戚:“是啊,老友你以问证道,学了一身道法,我知道的就有不下三中避雷之法。我这刚入门的雷法,若是不使些手段,又哪里伤的到你?”
“哈哈哈,不愧是我之老友,心思细密。”已经彻底认命的“纳”似乎又有了点力气,还能笑了出来。“今日身死,原先宝物也已炸裂一空,没什么好物留给老友。只是等等我身死之后,应会留下一颗魂灵珠,这算是我之秘法了,蕴含纯净灵魂之力,算是给老友你留个念想了。”
鼋陀真人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当年我两情同一体,各自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交流各便,若不是我意外得了这雷霆之力,本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大道无情,老友你就安心去吧。”
似乎是得到了鼋陀真人的安慰,心有所感。原先坚不可摧的土壳兀自裂开,一颗拳头大的血红色珠子从中滚落出来,妖异而美。沈天和沈规两人都被这奇异的颜色吸引了目光,本身就站的最近的鼋陀真人也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颗珠子。
几步的路程,鼋陀真人很快就走到了珠子旁边,弯腰就要去捡起那枚珠子。一边说道:“老友,我们都太过熟悉了,我在算计你对雷法没有准备,你又何尝没有在算计我长期被妖气影响,心神暴躁,神魂不稳?刚才你看似一动不动,难道不是在通过老朽的水法在偷偷撩动心神?这珠子魂力精纯,难道你就没有混点你的心神进去?我要是拿了这珠子,只怕用不了一天,就要成了你的傀儡了吧。”
珠子静悄悄的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等着有缘人撷取。但是,想象中的大手并没有到来,鼋陀真人背上的龟甲又是一阵雷霆,直直击向滚落在地上的血色珠子。诸天万界,雷法向来最能克制鬼道之术。等到电光暗淡下来,地上已经再无那血色珠子的半点痕迹。
鼋陀真人直起神,转头向沈天两人笑了一下,只不过这笑容有些落寞:“修行路上光怪陆离,防不胜防,两位小公子以后千万小心。今天之事,我看似赢得轻巧,又有谁能知道老朽也是从鬼门关边溜了一趟回来?”
送走多年老友的落寞,最终竟然只能说给两个认识不到几个时辰的小鬼听,未来自己被人送走时,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鼋陀真人心中扬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但无论如何,天亮了。
看了这么一场斗心斗力的大戏,沈天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