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规他们好梦入眠的时候,船上的另一个地方可没有那么安静。
涂火烈坐在房中,与私下跑到他房间拜访的马离正在商议着什么,涂清欢依靠在爷爷的大腿上,似睡非睡。
涂火烈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亲孙女就这么直接的交到一堆不认识来路的人手中,但是蜗居江州城的他又确实认不得那么多的修士高人。所以借着“晚游”轮上修士聚集时招些助力是真,但是安排后手,让与自己相熟的混元宗马离做个托也是无奈之举。
“贤侄,你觉得晚上修士的水平如何?”涂火烈一手抚这孙女的头,一边对着马离问道。
“太差。”马离无可奈何的说道:“父亲出门前和我说的果然没错,乘坐“晚游”轮出门的,终究是没有多大出息。”
马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句把在场几人全都骂进去了,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涂清欢的嘴角上都挂上了一丝笑意,见之可人。
没有注意到孙女的这点小动作,涂火烈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是啊,那些修士的水平,连我家欢儿都比不上,招他们做护卫,还不如让欢儿自行上路更加稳妥。”
“此话当真?”涂清欢一下跳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睡眼惺忪的样子,神采奕奕的说道。
“做你的梦。”老人家没好气的把涂清欢抓了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有了师父就不要爷爷了哟。”
“哪呢哪呢,我这不是想着学好本事,回来光宗耀祖嘛。”涂清欢抱着爷爷,做着小女儿姿态撒娇道:“只不过师父说了,我们修士也要多厉磨难,入山之前先入江湖,才能有大成就。前代李掌门不就是这样吗?”
“你能和人家李掌门比吗?”涂火烈实在是怕了这个看似文静,其实满是奇思妙想的孙女。反正任她在怎么巧舌如簧,自己也要安安稳稳的送她上了峨眉山才行。
觉得再放纵两人聊下去,估计就没办法谈正事了的马离出言打断道:“今夜主动请缨展示拳脚的那些修士,确实水平不够看,甚至他们自己应该都只是想和老宗主您搭上线。我反倒觉得,那些没上台的几个修士我们更要用心关注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涂清欢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想起了宴席上的那双清澈眼睛,但是想了想却没有说话。涂火烈接过话头说道:“倒也是,真有本事的,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下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活露出来?那我们该怎么去联系他们?我出面一个个将他们请过来?”
马离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的,掰着手指和涂火烈说道:“我今晚观察过,宴上一共三十二名修士,除去你我两家以及随从,一共还剩二十六人。十七个上台试了拳脚的我们暂且不去说他,剩下那九个没有上台的,小侄从渡轮处要来的登船信息。”
一对是中年夫妇,两人分配长剑一把,似乎学的是合击之术法,没有给渡轮留姓名,看眼色便是行事匆匆,估计是难以争取了。
在凡间渡轮上,这些修士就是爷,哪有不开眼的人敢去要身份信息。就算是真有人给了,谁又敢保证那是真的呢。
有一位佛门打扮的,攀谈之下只知道他法号皆空,应友人之邀,要去办一场水陆大会。若是顺路,倒是可以同行一段。
有两男一女一同上路的,即使到了宴席上,一身佩刀佩剑都没有放下来,身上满是血腥味,但很明显都是妖兽的。涂火烈一眼就能看出来估计是哪个地方出了妖兽,请了这只猎妖小队去除妖。
还有一位是个笑口常开的主,只说自己叫孙大嘴,和谁都能聊上两句,说自己是筑基巅峰的修为,正在到处游玩寻找那突破的契机。这种悠闲又有力的人若是良善,自然是陪同涂清欢上路的最佳人选。只是他今晚却没有表露出这个意思,或许是不想自己的能力被人看去,之后值得私下接触一番。
最后一位却是个阴森的兜帽客,似乎是用了什么秘法,没人能看清楚他兜帽地下的面孔,更不要说知道他叫什么了。宴席的时候虽然也来了,但是就是全程自己占了一个小方桌,默默的看着周围众人,没有必要就绝对不要去招惹。
对咯,还有两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公子。船上的修士聚集区域是没有住着这两个人的,席上表现也不积极,都是在一旁自说自话。说不定是船家的公子,想让他们到“晚游”宴上涨点见识。
说道两个小公子,涂清欢一下又活跃了起来,“不会的,我在台上的时候偷偷看过他们。若是凡人,看到那些上台人的表演,指不定要目瞪口呆。他们两人却是颇有兴致的看着,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的神色,肯定也是修道中人,还是那种修心有成的,否则也不会那般淡然。”
“那倒是好,你赶紧从中间给我挑一个孙女婿过来。”涂火烈笑道,“离儿,你可得小心咯,今晚一下就来了两个对手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侄儿自然是要好好修炼,免得拖了欢儿妹妹的后腿。”马离的话中暧昧之意溢于言表。否则他刚才也不会硬说沈规两人可能是船家子弟了,毕竟今天船上这么多人,就那两个小子长的算个人样,能和自己比上一比。
涂清欢倒是气的想去拔她爷爷的胡子,赌气说道:“我只不过是看诗文的时候,觉得他们写的那句还算不错,之后稍微注意了一下罢了。”
马离知道宴席上有“仙人饮酒留墨宝”的环节,所以先前就准备好“天在水”那一句诗词。而其他的人诗词,不管写的如何,都被那文士一通猛夸,所以马离自己倒是没有太在意别人写了什么,没想到那两个小子居然真的是读书人,能写出让欢妹都算满意的诗词,看来对自己的威胁更大了啊。于是也就开口问道:“哦,不知道那两位小公子中是谁执笔,写的是哪一篇大作?”
“是一篇五言绝句,上下半句字迹全然不同,估计是两人分写的。”站在台上的时候涂清欢没有事做,就在那百无聊赖的看大家写的诗句,凭着修士的记性,自然是全部记在脑子里了:“题名晚游江。向晚意不适,登船游古江。夕阳无限好,明日复又来。”
涂火烈心中还是向着马离的,开口说道:“大晚上的哪来什么夕阳,肯定是提前就做好的,算不得文采。”
自己的诗词也是事先准备好的马离尴尬的笑了,说道:“用词朴素却又言简意赅,诗中又有深意,特别是其中无限二字,虽是夕阳,却有向上之意,确实是好诗。”
“离哥你也这么觉得?”涂清欢一下激动了起来,拉着马离就要接着讨论诗文大道。但是听得满脑子浆糊的涂火烈可不明白这些东西,大煞风景的咳了两声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聊,都什么时辰了,赶紧歇息去。贤侄,你也早些休息,这丫头要是谈起诗词来,你一个晚上都别想睡了。明明字写的丑,诗不会做,却又喜欢评头论足的。也不知道这臭毛病是从谁学的。”
下意识觉得不能让涂清欢对诗文作者有更多好感,马离也决定终止这个话题,适时的告辞离开了。博得欢儿妹妹欢心的事情,看来是要另外在想办法了。
第二天一早,早起的两人一虎在沈天的带领下,慢吞吞的打着一套拳。
沈天说这套拳名为“太极”,是修行道法的高深手段,一般人自己都不教的。全然没提自己早就忘了曾经选修过这门课程,只是最近在船上,锻炼的空间不够,才无聊来锻炼锻炼。
府黑是打不惯这种怪模怪样的拳法,学过虎虎生风这个词的它,觉得那种拳法才是为他天造地设的。但是沈规倒是认认真真的沉浸了进去,一招一式打的潇洒写意,收工之后只觉得通体舒畅。
上善若水,沈规这个水逼该不会就真的契合了太极真意了吧。沈天开始认真思考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带着他打拳了。修行的比他慢还可以说是先天体质问题没办法,练拳要是再输给他的话,自己就真的没法混了。
吃完早饭之后,两人继续聊起了昨天的话题,连府黑都在旁边出了不少馊主意。但是最后的结论就是两人要一明一暗,擅长外联的沈天去与他们接触,发现不对的话拔腿就跑,两人还是在杜江口的官府集合;沈规就安心坐镇屋中,最好当做两人是陌生人。
反正两人昨天表现的特别低调,小透明应该没有人关注吧。
结果,敲开涂火烈的房门,探头探脑的涂清欢看了一圈,问沈天的第一句话便是:“另外一位公子没有来吗?”
沈天哪里能想得到有人居然能通过盯着诗文,发现了他和沈规之间的关系。亏自己还自编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世,必然让他们起不了半点疑虑,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啊。耳边再一次响起了李晚游的嗤笑声:“都说了他们没问题,早上听你编身世的时候就觉得好笑,正是对着瞎子抛媚眼。”
沈天忍着没有向李晚游发作,但也一下子就转变了自己的角色。开口说道:“我家公子在房中有事,不便出门,让我替他来看看姑娘。”
小尺子,既然你不来,那我要说什么,可就由不得你咯。
涂清欢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但是还是给沈天开了门,让他进到房间中来。
涂火烈是这“晚游”轮上的最大贵客,给他的房间自然也是最高标准。进门便是一个大的会客室,涂火烈这会儿正坐在最上头的大榻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身劲装的沈天。“你家公子?你们是主仆?”
“老宗主好眼力。”沈天很是江湖气的抱拳说道,说起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家少爷蒙族中厚望,外出游学。在下不才,给少爷打打下手,自然是要万事担心。不知老宗主是怎么知道我与少爷有联系的?我两昨夜虽然坐在一起,但是昨夜拼桌的人可不再少数。事关少爷安全,恕在下无理多问了。”
“我哪里看得到你们年轻人,是我家欢儿觉得你们的诗文写的不错,稍微注意了一下罢了。”涂火烈这种江湖出生的老修士还是很喜欢沈天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笑着说道:“不知两位少侠怎么称呼?”
涂火烈也是老江湖,既然两人是主仆关系,如果再称公子,免不得有打压面前这位英气少年的嫌疑了,干脆改口称为少侠,也更符合他江湖人的习惯。沈天心里也是高兴,这个姑娘倒是个有眼光的,自己抄……借来的诗,那自然是极好的。也就笑着回答道:“我家公子名讳孟守矩,亚圣之孟,知守规矩之守矩;在下叶良,出生山林孟氏,独门小户,相比老宗主并不曾听过。”
涂火烈当然是没有听过沈天随口编的家族,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久仰久仰的应和起来,果然都是江湖人。寒暄过后,两人才总算进入了正题。涂火烈笑呵呵的说道:“想必老夫昨夜的话少侠们都听在耳里了吧,这会儿主动上门,莫非是对这护卫之事有些兴趣。”
“是,也不是。”沈天学着昨天李晚游的口气说道,看上去说不出的欠揍,“是否能与少宗主同行,想来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这才像是江湖人嘛,哪像昨天那些耍猴的,连接自己一拳都不敢。涂火烈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沈天说道:“如何试?像江湖人一般试试拳脚如何?”
“不敢欺瞒前辈。”沈天继续搬出来先前编好的瞎话,向着涂火烈的方向拜下:“我族受仙人传授八卦正法,但多有缺失,一人之行一卦。公子熟知坎诀,在下修行巽诀,拳脚功夫上,倒是多少有些信心。请老宗主赐教!”
涂火烈抚须笑道:“哈哈哈哈,少侠是个带把的,上来就敢和我谈指教。但是我不好倚老卖老,就让欢儿陪你过过手,少侠可千万小心。”
涂清欢听的跃跃欲试起来,一下走到沈天的对面两丈之地,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笑着说道:“少侠请多指教咯。”
沈天一阵愕然,但是很快就稳了下来,笑着说道:“老宗主放心,定然不会伤了少宗主。”
轰的一声,一个绣花包一般的娇小拳头向着沈天的面门直直的轰了过来,却是带起了房间内的一阵疾风。沈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迅猛的拳头,直到最后一刻,才借着刮起的罡风将将躲开拳头。不远处涂火烈拍着脑门说:“我是说少侠你小心别受伤了!”
涂清欢一击不成,干脆整个人重心下移,伸出手掌扶在地上,以此为重心,后腿高高抬起,如同一根巨棍一般,夹杂着千钧之力向着身旁的沈天狠狠的砸下去。一口灵气刚刚耗去,还来不及补充,沈天便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给远远的踢了出去。涂清欢心中定了下来,同龄人的水平终究是不过如此。
虽然还没有回头看情况,但是涂清欢却确信同龄人中,没有人挨了自己一脚还能毫发无伤。但是意料之中,肉体砸上墙壁的声音并没有传来。等一息之后,涂清欢调整好姿势,一支木剑轻飘飘的从背后搭上她的肩膀。
“少宗主,这局算是平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