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吃过药,也施过针,但陶逐的身体仍很虚弱,墨石同他宿在一间房,以便随时照料,乐意则独自住在隔壁。
半夜,她平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间或传过来的咳嗽声,仅有的几分睡意也都消散了,她干脆坐起身调息,心境至纯时,她仿若置身浩瀚的星野,在这极致的静谧中,连周围细微的呼吸声也尽收耳里。
然而这平静很快就被打断。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其间穿插兵刃出鞘的尖锐声音。
乐意猛地睁开眼,迅速行至门口,脸颊贴着门,细听楼下的异动,她从脚步声判断,来者约莫有六七人,且武功应当不弱。
她连忙推开窗,跳上窗台,再跃过隔壁的窗户进入陶逐他们的房间。
陶逐本就睡得不沉,听到这声响,抑住咳嗽冷声道,“何人?”乐意回了一句,“是我,”继而行至墨石旁边推醒他,“楼下有刺客,约莫六七人。尚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埋伏。”
墨石本还茫然着,一听这话即刻清醒,“公子这般情况,我们恐不宜迎战。”
乐意蹙眉思忖了片刻,冷静道,“你先带公子从窗台离开,楼下若有埋伏,暗卫应当也会有所举动。现在天色暗,你们趁乱躲起来,他们应当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不可,乐姑娘你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恐怕无法与他们纠缠,还是你带着公子先离开。”
“砰——”来者踹开门,阴测测笑道,“你们一个都逃不了。”这话刚落,几个暗卫亦从屋檐飞身而下,跃入房间。
情况紧急,乐意也不再多言,只快速吩咐一句,“墨大哥,你小心点,保命要紧。”随即便拉过陶逐的手放在肩上,一手搂住他的腰,飞身下楼。
周围果然已有暗卫在与黑衣人在打斗,乐意拖着陶逐尽量隐匿身形,遇上黑衣人便只闪躲不与他们交战,幸而有暗卫相拦,他们才得以离开客栈。
乐意依着隐约的记忆,带着陶逐逃至今日途径的破庙。她扯过一块旧幕帘铺在地上,将一把稻草摊开,搀着陶逐让他躺好,安置好这一切后,她蹲下道,“你先在这里躲一会,我回去帮墨大哥他们。”
她将走便被陶逐抓住手腕,乐意借着月光见他脸色惨白,不由惊诧道,“你不是已经服了解药,怎还如此严重?”
陶逐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亦比之前虚弱许多,“先前我为了尝试研制解药,每月只服半颗药丸,如今这毒发作起来更加严重,我需要你帮我再施一次针。”
乐意本是心系墨石的生死,但想到无论是暗卫、墨石还是她,为了陶逐皆得生死不论,便咬咬牙留下来,心中暗自希望墨石能顺利逃脱。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陶逐,沉声道,“我虽懂一些穴道,但未曾给人施过针,你愿信我?”
陶逐紧握住她的手,费力地一字一句道,“我的命在你手上,你可抓紧了。”
这话对乐意来说太沉重,她向来只是解决麻烦,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自决定自己所要保护的人的生死,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陶逐每说一个穴道,她便用指腹按在上面,待他确认了才施针。到最后一个穴道时,陶逐已经虚弱无力,嘴里轻轻飘出一个,“巨阙穴。”乐意将指腹按于脐上六寸,扭过头看他,见他已经昏死过去,深吸一口气后径直将针刺进去。
这针刚落不久,陶逐就开始咳嗽,乐意忙将他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伴着剧烈的咳嗽,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乐意一慌,直接用袖子擦去他嘴边的血迹。紧接着,陶逐的脸扭曲成一团,额角冒出紧密的细汗,见他这般痛苦,乐意愈加慌张,连连问,“是不是我施错针了?我要怎么帮你?”
陶逐仿若未听到她的话,痛苦地将身子蜷缩起来,乐意从后面环绕着他的肩,为他拭去冷汗,即便遇到武功再高强的高手,她也未曾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能为力。她的低迷还没维持一会,便被手上的剧痛驱逐,颔首一看,陶逐将她的手肘当做救命稻草死死咬住,想借此分散掉些疼痛。
乐意咬着牙,克制住想要把他打晕的欲望,任他将手臂咬出血。过了半晌,陶逐的牙口渐渐松下来,如一只小兽慢慢舔舐伤口,甚至吮吸了一下将血液带进喉咙。乐意一惊,红着脸抽出手,将他推回稻草榻上。
不知道是施的针有效还是其他缘故,陶逐渐渐恢复气色,呼吸也缓和了。
乐意松了一口气,从裙摆扯下一条长布料,简单地系在手上。霎时间,周围又陷入沉寂,乐意瞧了陶逐一眼,又看看自己的手肘,握着的拳松了又紧,又松开,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又从裙角扯下一块布,坐过去帮陶逐擦拭身体,心中默念道,就他这虚弱的身体,再被这冷汗浸上一晚该染上风寒了,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身体,刚才还摸过,没什么的。
虽心里这么念叨,但施针的时候实属紧急才别无他想,如今冷静下来,要帮一个男人擦身体,总归还是有点怪异的尴尬。乐意一鼓作气跟擦剑一般,快速抹完,又将他衣服整理好,这才安心地闭目养神。
天微微亮的时候,陶逐已经转醒,他用手撑着地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身体感觉好了许多,只是脑子仍是一团混沌。
他撇过头看见乐意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倚着柱子睡得很香,不由得哼了一声,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她还能睡成这样了。他又歪过头仔细瞧了她一眼,却见她手肘绑着一块破布,他皱着眉抚额,终于想起昨晚发生什么了,他似乎咬了她,还喝了她的血……
外面的公鸡长鸣一声,乐意被惊醒,忙转过头看,见陶逐一脸若有所思,欣喜道,“你终于醒了!看来我昨晚的针施得还不错。”
陶逐见她这般得意,犹豫了片刻,决定不打算告诉她真相。其实他昨晚身体已经麻木,并不知道她的针施在何处,而且施针只能缓解他的痛楚,并没办法让他好转得如此快,真正有效的应当是她的血。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再懂不过,这件事他知道就够了。
乐意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自己还挺有学医的天赋,想及正事,她正色道,“现在天已亮,不知道墨大哥那边怎么样,不若你先在这待着,我过去瞧一下。”
“我同你一起去。”
乐意见他神色严肃,不似平时那般矜贵高傲,知他与墨石相处多年,感情深厚,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