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过去的事情何必苦苦执着呢?放下,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和尚眉眼变红,眉间殷红诡异的印记令人胆寒,嘴角勾出邪魅,薄唇再启,柔音中自带杀气:“你当真忘得了吗?我追寻千年之久,每一刻都想把你找出来挫骨扬灰。”
“真是辛苦大师了,现在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轻蔑一笑,对菩尘的威胁不屑一顾。刘盼夜倒是吓愣了,默默从衣袖里掏出小金瓶,挪动小碎步躲到我的身后。
他轻声对我说:“那和尚好邪!道兄啊,你千万别输啊!你放心,小瓶子我不会给他的!”
菩尘抬起右手,手掌幻化出一朵妖异的红莲,他眼放金光,笑道:“玉溪只能由贫僧来守护。”话锋一转,怒气冲天,“将瓶子交出来,老衲留你们全尸!”
刘盼夜紧紧挽住我的手臂,衣服褶子都被他拽出来了。
看来,这孩子真的怕菩尘。
“和尚,玉溪是我的师兄,纵然千年已过,他还是我的玉溪师兄,而你只是曾经的路人罢了,凭什么与我争?”
菩尘手掌的红莲燃起烈焰,他垂目不语,似在回忆什么。
“在你们眼里,玉溪是南抚云滇山的掌门,是南抚最优秀的修仙者,成仙登天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可是,在我心里不一样,师兄与我一同长大,他待我像亲弟弟,你这半路杀出来的野和尚到底在争什么?”
菩尘依旧不说话。
“叶世路,玉溪师兄从来都不属于你。”
我稳住情绪,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感情牌还是有用的,他手里的炎火红莲渐渐消散,抬眼与我四目相对,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孤寂千年的疲惫。
别看小秃驴长得白白净净、温文尔雅、清秀脱尘,我八岁随玉溪师兄第一次下山的时候,刚好遇上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叔只剩下最后一串糖葫芦,师兄给我买了,我欣喜若狂,恨不得马上将糖葫芦带回千灵洞给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们看一眼,好让我威风威风。
也正因那串糖葫芦,九岁且满身是血的菩尘追了我半座城,后来玉溪师兄出面从我手中拿了那串糖葫芦送给他。
当我偷偷跟踪菩尘时,发现他只是想完成他姐姐的心愿。
他姐姐和玉溪师兄同岁,衣衫不整躺在死人堆里,脸、脖子、手臂、腿全都是皮鞭抽打的伤痕,她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看到那串糖葫芦时才艰难的露出了一点微笑。
只可惜,那微笑的时间太短,短到只有刹那的光景。
后来玉溪师兄告诉我,她被坏人凌辱了,地上穿盔甲的人全都是菩尘杀的。我很诧异,他回答过玉溪师兄的话,我们知道他才九岁,差不多与我们同龄,竟然会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
我们决定不再多事,为了继续赶路去云滇山,没有想过多插手菩尘的事情。走了两三天,发现菩尘一直在跟随我们,我怒了:“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小小年纪,眼神冷若冰霜,他指着我对玉溪说:“你把这废物扔了,今后的路我陪你走。”
“你骂谁废物呢?”气不打一处来,敢跟我抢师兄,还那么执着,他是第一个。
那时候,他还不叫菩尘,他叫叶世路,他的姐姐叫叶世安。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想过多了解,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听说,他杀了皇城一队人马,其中一个还是位高权重的城门总督。因杀孽重,皇主下令追捕菩尘,皇城兵马围困菩尘时,出现了一个老和尚,也不知道他是哪间古刹的高僧,只是不同意将一个孩子交给沾有血腥味的皇城守卫。
老和尚带走他,此后世间多了一个叫菩尘的法师,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字。
叶世路。
阴风吹过,桃树上的假花枝全都化作青烟消散在空中。桃树干冒出新芽,又迅速长大,奇怪的是树枝干长得粗壮,却不见一朵桃花苞。
刘盼夜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道:“和尚有妖术,你要小心些!”
“你扬言要陪玉溪走余生,不也把他弄丢了吗?桃花,老衲修心千年,还是不能原谅你。”
“回你的禅院吧,我真的不想跟你动手,我答应过玉溪师兄不会再碰你一毫。”
“唵迦迦迦研界.遮遮遮神惹.吒吒吒怛那.多多多檀那.波波波梵摩......”
梵音四起,菩尘瞬间移动到我面前,一掌将我推开,拽起刘盼夜的衣领将他提至半空,冷静道:“交出来,老衲给你留全尸。”
猛地,撞在桃树干上,粗实的桃树枝从背后刺入骨脊,我感觉身后一阵清凉,忍痛抬手一摸,血流如注。
“叶世路!”冷静下来之后,我的眼神也渐变冷漠,有些生气了。
我警告他:“你若敢动我桃源徒孙,我必定屠尽清水寺上下三百僧人陪葬!以偿还你所犯下的罪孽!”
刘盼夜脸红脖子粗,呼吸困难,许是他听到我愿为他屠尽古刹陪葬的恩情,死死攥紧小金瓶奋力摇头拒绝交出来。
祖宗们的恩怨又怎么好意思牵连后辈徒孙。
于是,我下了一个决心。
“小子,给他吧。”
刘盼夜扭头瞪大双眼盯着我,不敢相信我说的话。
我点点头,再次确认道:“没听错,给他。”
浑身冒虚汗,背后已被鲜血染红,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我没有力气去把刘盼夜抢回来。
菩尘这个小秃驴推我的时候用了普庵咒镇煞我。普安十方,驱邪除秽,好一个普庵咒!千年修得桃源长生,没想到菩尘怨念之身竟能把消灾解难的佛咒化作恶煞为他所用。
如此看来,他活在人世间千年确实学到很多东西。
刘盼夜颤手将瓶子递给菩尘,刚拿到瓶子,菩尘就把刘盼夜随手扔在地上,那样子真的像丢一件衣服一样随便。
唉,没办法。只能怪刘盼夜运气不好,偏偏遇上菩尘这个妖僧。
菩尘收好瓶子,慢步朝我走来。刘盼夜见状,还没来得及缓气,疾步赶到我面前,张开双手拦住菩尘,他咳了几声,说:“佛道本是一路,如果今天你敢动他,你也别想从白云观活着出去。”
“就凭你?老衲活了千年之久,你能伤我分毫吗?”菩尘轻蔑冷笑,又说:“普安恶煞是老衲最近研究出来的,想不到第一个用在桃花你身上,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我师父和白云观是世交,你敢动我们,白云观也不会放过你。”
刘盼夜扭头啐了一口唾沫,鄙视道:“你怕白云观是因为想要得到白云观的镇观之宝,但是你又找不到,所以只能跟虚风真人交好,以便知道宝贝的所在,然后抢夺它,是不是啊?大师。”
菩尘一愣,继而脸红道:“施主道行不够,老衲自然也不会以大欺小,今天暂且放过你。”他转身要走,侧脸道:“以后别再遇上老衲。”
“这话说的,瞧大师记忆不好了。”见菩尘给虚风真人几分薄面,刘盼夜叉腰神气道:“大师别忘了捉妖的时候叫上我,得写稿子呢,不然怎么赚钱生活啊。”
他转了转眼珠,又说:“当然,如果大师有钱偿还破坏文物的损失,那我也不便打扰大师。”
菩尘回头瞪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那我就当大师答应了,记得别忘记联系我啊。”刘盼夜朝菩尘挥挥手再见。
“知道了。”菩尘一脸不悦的离开了。
“你没事吧?”刘盼夜见我快晕厥,赶忙扶住我。
背后的鲜血顺着衣角滴落,滴在刘盼夜的鞋子上,他顺势往我身后一看,慌神道:“血!你流血了!一根大树枝插进你的骨脊里了,想不到这和尚真阴险!”
我从衣袖里拽出两张符纸,结果衣袖里的符纸散落一地,我也顾不得想要不要捡起来,毕竟是我用东海的神珠换回来的顶级黄纸制成的符纸。
一咬牙,往前冲了两步,桃树枝像我往日拔桃木剑似的,从我背后的骨脊中抽出来。
“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刘盼夜大喊大叫,骂道:“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吗?没看见我在想办法啊?要不要去医院呢?好远啊,怎么办……”
他扶住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离开……离开白云观。”
“什么?你说什么?”
“离开……”
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皮在打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你坚持一下!不要睡啊!”
我的最后一点意识中,刘盼夜背起我急急忙忙往外跑去,他边跑边喊:“你别睡啊!起来骂我也可以的!师父经常骂我,他说骂两句就顺心了,你也骂我吧!”
这小子好吵,贫道很困的。
“你是我求来的缘分,我会照顾你的,你不会有事,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真啰嗦,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