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一枚铜钱掉在了碗里,蹦了几下,随即而停下。
“唉,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大国新帝刚刚登基不久,政局动乱,你们这些人也很不容易,去买个饼,应付应付肚子吧。”
一名路人说着,叹了口气,嘴唇蠕动,似乎在说:这新帝也是没谁了,居然直接用大国作年号,唉。于是自行离去。
这时,大国一年。
一只小手伸进碗里,拿出里面的铜钱,用衣袖擦了擦,揣进了怀里。
他的面前,依旧是个小小的破碗。
但就是这个破碗,他才能在这个刚刚建立的大国吃上一口饭。
他的眼睛,除了一直盯着这个破碗,就是仰头看向天空。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他也不清楚他到底该做些什么。
每天,他就会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如果没人扔给他铜钱,那么他就只能饿上一天。
为什么会这样?
他根本不清楚。
从他有意识以来,他每天都在过这样的日子,在一个不知名破旧的小巷子里,面前放这一个破碗,沉默的等待他人的救助。
他是谁?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知道自己面前的破碗就是维持自己生命的聚宝盆。
有时会有人往里面放一些面包和水,有时会有人往里面放一些铜钱。难道这样不好吗?有吃有喝,还有能取暖的破衣服,为什么要想些根本想不出来的事呢?
他没有名字。
但又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
反正自己有这个破碗,不愁吃不愁穿,也不需要……想怎么多……
才怪。
他微微皱眉。
他想自己拥有自己的名字,他想过着不乞讨的生活,他不想每天呆呆的坐在巷子里,看着这个破碗,等待着别人的施舍。
他虽小,但他不傻。
“晃荡!”
突然,一个红布袋子出现在破碗中,听着声音,应该是有很多的铜板。
他抬起头。
“原来是蓝府在发红包啊。”
他将碗里的红布袋子拿出来,“这够一个月的伙食了。”
他皱了皱眉。
“蓝府在清理垃圾嘛?”他将红布袋子放入怀中,起身往蓝府丢出来的垃圾那里走去。
其实,蓝府丢出来的东西全是乞丐们的最爱,损坏了的桌椅,破旧的衣裳,缺了口的瓷碗。
他朝着这堆垃圾走去,翻来翻去,他想要一个新的瓷碗。
天气也快入冬了,确实该从这里面找一找棉大衣。
终于,他找出了一件棉大衣,把它披在了身上。
很暖和。
他看了看不远处还是很豪华的床,不过,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这个床,而是床柜里滑落出的一个东西,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银色的亮光。
“难道这是银子?”他走上前,看了看。
原来,那是一架琴。
而且是一架完好无损的琴。
他心中一动,走过去将琴抱在手中,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灵似乎饱满了。
他看着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琴,又看了看周围的垃圾,他觉得这里没什么可寻找了。
他带着琴回到了那个小巷子,还是离去的那个模样,什么都没被动过,破破的碗,破破的垫子。
还真是一个不值钱的地方。
他抱着琴坐到了破垫子上,伸手拂过琴弦,从低音到高音,音色干净透彻。
真是怪了,怎么好听的琴没什么要扔掉呢?
大户人家,就是奢侈。
“哗啦。”
琴从他膝上微微滑偏,正好琴头冲着他。琴头上刻着一个“儒”字,应该就是这琴的名字。
他忽然就开始闹别扭,什么嘛,这个琴都有名字,为什么他没有名字?
“君……儒。”他喃喃自语,忽然眼神一亮,“要不我以后就叫君儒,你就叫君灵,好不好?”
琴无声,但却有一种很满意的感觉弥漫出来。
“那么,你以后就叫君灵了。”君儒笑了笑,“君灵,请多多指教。”
他的生活因为这个琴的到来,终于有了一点光彩。
“那么,你该怎么弹呢?”君儒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不解。
琴似乎有点欲哭无泪,当然,就算能哭,也没有眼泪。
从此,君儒每日除了等待施舍,就是研究如何演奏琴。一个人埋头瞎研究,完全没有进展。从那日都过了许久,传出来的依旧是不成调子的零散琴音。
“我记得外面好像有一个茶馆,茶馆里好像有一个琴师。”君儒歪着头想了想。
“算了。”君儒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去了。
突然,乌云密布。
转眼,暴雨如注。
一瞬,狂风呼啸。
君儒躲在巷子里,除了些些雨滴会随风吹打进来,这个巷子就是一个绝佳的躲雨地点。
雨滴落在房檐,雨滴落在地面,雨滴落在树叶,雨滴落在蓑衣……雨滴落在不同的地方,发出了不用的声响。偶尔还会伴随风声,飘摇吹散,零落各处。
君儒出神地看着,这雨,仿佛一首美妙的乐曲。
敲打在不同的地方,演奏出不同的音高。刨去一些凌乱的杂音,这是,一首很自然的乐曲。
雨落。
风停。
君儒席地而坐,拿出君灵,手覆弦上。
耳中闻雨声,指间扣弦音。
雨声如何,琴音如何。
君儒分毫不差的模拟了雨声,还选择了自己认为悦耳的旋律,组成整首乐曲。
曲罢,音收。
君儒扬天一笑,略有些得意,“君灵,你觉得这个如何?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君灵无声,似乎在笑。
很快,雨过天晴。
厚重的乌云忽然间散开,阳光洒下,彩虹缤纷。
“哇,好漂亮。”君儒兴奋地指着彩虹,道,“君灵,你快看,好漂亮。”
君灵依然无声,静然安好。
君儒对着彩虹许愿,道:“愿与君灵,携手同行,不离不弃。”
“君灵,你说我是不是该去闹市买一身干净的衣服啊?”君儒抚摸着君灵,纯洁的笑了笑。
君灵不语。
“算了,我还是去买一件干净的衣服吧。”君儒笑了笑,便将琴放入黑布中,裹了起来,背在身后。
“哇!”
“好棒哦!”
眼前的闹市,有好多人,有好多摊位,有好多好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轻雅心中一阵猛烈的跳动,炙哥没有骗他,这里真的是有好多有趣的东西。
眼花缭乱,五光十色。
君儒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在闹市中随处走走,好像没逛多久,可日头已然悄悄划过正午,跌向未时。轻雅怔了怔,努力回想,似乎本来是过来——
哎呀,是过来买件新衣裳的。
没过多久,君儒便从衣裳店走了出来,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茶馆。
茶香淡淡,琴声幽幽。
“好听。”君儒背着琴坐到了茶馆的门口,一脸沉醉的听着茶馆内美妙的琴声。
顿时,君儒取出背后的琴,跟着茶馆内的音调弹了出来,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也还不错。
骤然,茶馆内的琴音消失,迎来的是一阵脚步声。
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迈男子。
“刚刚是你弹的?”男子目光严厉的看着君儒。
“是我弹的,刚刚茶馆里的人弹得太好听了,让我情不自禁的跟着一起弹了。”君儒笑了笑,眼神看向茶馆内,露出一丝仰慕。
年迈男子笑了笑,“小孩,你可知?刚刚弹琴的就是本人啊。”
“啊?”君儒大吃一惊,但随机夸奖了起来,“您弹得真好听。”
年迈老子笑了笑,他伸出手摸了摸君儒的小脑袋,“若是好听的话,你可以天天来茶馆听我弹琴。”
“真的嘛?”君儒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年迈男子。
“当然了,我许真从不骗人。”年迈男子抚了抚须,“好了,快点回去吧。回去晚了,你父母就该担心了。”
“父母?父母是什么?”君儒顿时懵了,一脸的茫然,但还是听从了许真的话,转身离去了。
“是个孤儿嘛。”许真看着君儒落寞的身影,摇了摇头,走进了茶馆。
“小儒?”
“诶?炙哥?你怎么来了?”
炙颇为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君儒,他仿佛跟换了个人似的。一身干净的衣服,梳理得干净整齐,活脱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还是很斯文很书卷气的那种。
真是不可思议,只是改变了装束,原来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不见了,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乞丐。
炙是这条街上混混的老大,君儒也是承炙的帮助下,才能在这个巷子下生存。
君儒见炙不说话,微笑道:“我到闹市去了。”
炙的脸颊通红,道:“小雅,你这样好漂亮,花了多少钱?”果然,炙还是一跟小孩子说话就会面色发红。
“全部,我有的积蓄,都用掉了。”君儒微笑,应道,“还给君灵买了个擦琴的帕子。这个帕子比较软,不会弄疼它。”
炙顿时目瞪口呆,道:“可是你这样,万一明天讨不到食物,要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君灵帮我。”君儒微笑,应道,“从明天开始,我也要用琴卖艺。炙哥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可以的。”
炙看着轻雅,心中担心万分。这孩子到闹市都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可千万小心,别被旁人骗了。”
“嗯,我知道,我不会被骗的。”
君儒微笑,心里却在盘算着,刚才的雨落风卷,如果拿来卖艺,真的能有那么多人来听么?
其实君儒心里压根没底。
炙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小儒,真的没人跟你说了什么吧?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君儒笑了,摇头道:“没有,都是我自己想的。炙哥以前不是跟我说过,自己的路要自己选。这就是我选的路,无论如何都会走下去的。”
炙哥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过有事要说,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巷子里闹事。”
“好。”君儒应道。
炙无奈,独自离去,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原本这孩子不清不楚,无来由无身世,生怕会突然引发什么冲突。现在他决定离开乞丐圈,到别的地方,应该是高兴的。但是这样小的孩子走江湖,炙心里清楚的很。真正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孩子在长大之前,就被杀害了。
君儒是个好孩子,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如果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罢了,还是稍微观察一下,稚子无辜。
翌日,君儒当真开始演奏那一曲雨落风卷,算是卖艺。
上午表演,下午就休息了。
起初,只是寥寥数人路过,偶有驻足欣赏。之后,人数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是听说巷子里有个能用琴来模仿雨声风声的孩子,特地赶来听曲。
打赏的人也渐渐增加,君儒的碗里有了比往日更多的零钱和食水。
这日,君儒清点了上午的收入,把钱装好,把食物吃掉,仔细地擦拭着君灵。
一阵寒风拂过,是天寒了。
君儒扯过来棉大衣披上,继续小心地擦拭着君灵。
“君灵,我拿你来卖艺,你不会怪我吧。”君儒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君灵。
“小兄弟,你好啊。”这时,年迈男子出现了,“你叫什么啊?”
“我叫君儒,叫我小儒就好了。”君儒笑了笑,对着这个自己有好感的年迈男子说道。
“小兄弟,老夫名叫许真,你可否能弹一遍你的那首雨落风卷?也好让老夫听听其他琴师的曲。”许真一脸真诚的看着君儒。
“许老,我这就为您弹一首。”君儒将手放在琴弦上,手指拨动着琴弦,一阵阵悦耳的琴音响起,如同小小的雨滴从空中坠落,发出“滴答”的一声,又如同呼啸的大风刮来刮去。
许真闭上了双眼,自己聆听着君儒的每一个音。
琴停,曲终。
“好!”许真露出一双富有光彩的眼神,“小兄弟,果真是一个弹琴天才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许真鼓了鼓掌,一脸赞赏的看着君儒。
“不,许老,还是您的曲子好听。”君儒摆了摆手。
“小兄弟,就不要客气了,你的音准超级强啊。”许真点了点头,“你可有兴趣和我一起离开上京,前往乐城?”
“乐城?那是什么地方?”君儒疑惑的问了问。
“乐城,是所有琴师的梦想之地,那里的神乐殿是专门培养琴师的,小兄弟,可有兴趣?”许真抚了抚须,满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