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游离着陌生的香水味。
宿醉带来的疼痛感一股脑冲上大脑神经,让她从醒来到睁开眼的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
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将整个房间的布局收入眼底。
褐色天花板下是一个古朴的圆形吊灯,阳光经过窗户投下倾斜的金色色块照射在她的肌肤上,形成晶莹剔透、冷暖分明的景象。
她茫然地望了一圈,将褪在腰际的毛巾被拉到胸口。且不管身上为什么空无一物,她打量着整个陌生房间的布局。
这个房间并不让人讨厌。衣橱里挂着七零八落的女士外衣,都是一些老旧的款式。一边简易的梳妆台上摆满了化妆品,墙上张贴着一些明星的海报,全是赤露上身、带着夸张笑容的模样。
床垫非常柔软,被套和枕头都是粉色的。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少女风。
孝雄先敲了敲门。
“你好?醒了吗?”他问道。
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后推门而入。床上的女子裹着毛巾被,背靠着床头。即使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影藏在毛巾被下姣好的身材难以遮盖,却也毫不留情地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哦,那个,早上好。”
打了个招呼。孝雄将豆浆和煎蛋放在床头,过程中她像个木头一言不发,。
“谁,你是?”
“哦,我是在酒吧里打工的,你应该见过我吧?”
“打工?”
她茫然的样子不像作假。
“你喝了很多酒。”
“不记得了。”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中途一口气也没停。我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你的。当时你躺在湿漉漉的洗手台下……”
“为什么要管我?”她盯着孝雄。
“额……因为你确实喝了很多酒,又昏迷不醒,如果不管你的话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这就是你把醉酒的女孩带回家然后趁机轻薄的理由吗?你这种家伙,虚伪至极。”
“我什么也没做。”
孝雄摊了摊手。
“谁信?”
“一定要信!”孝雄生气地回瞪着她,“既然选择矜持,就不要不负责任的喝个酩酊大醉。醒来后却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这种女人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呵呵。”
她敷衍地笑了一声。对孝雄的解释无动于衷。
“真麻烦。”
孝雄叹了口气。
“那我的衣服是谁脱的?”她质问。
“你自己脱的。”
“谁信?”
“爱信不信。”
……
离开房间,回到客厅。心底莫名烦躁,于是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自顾自的喝着。
啤酒这种东西是母亲教给他的。
那时是小学六年级,放学回家后父亲不见踪影。母亲则在晚饭时一个劲的喝酒,对于孝雄成为单亲家庭的一份子这件事只字未提。
烧酒加啤酒,另外不知从哪里翻出的喝到一半的红酒。她好像永远也喝不醉那样。孝雄还记得,红酒大概是她生日那天留下的。
那天下午,他和哥哥一起用攒下的零用钱给她买了一双紫色的高跟鞋。
高跟鞋盒被打开,崭新的包装一点点的露出庐山真面。孝雄站在母亲身前发出感叹。
“哇!好漂亮!”
高跟鞋纤细的弧度呈现出一种孝雄前所未有的美感。夕阳光打在晶莹的鞋面上,紫色鞋釉闪烁着海面似的波光。
那是一双很美、很优雅的高跟鞋。母亲脸上洋溢着惊喜和幸福感。
要是他能做出那样的物品,那样的幸福感就会一直保存下去——那样的心情占据孝雄整个脑海。
母亲夸张地喝着酒,把孝雄吓住了。
途中她停下来劝孝雄:“孝雄要陪我喝一点吗?”
孝雄摇摇头。
酒精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胸闷气短。他惊讶地看着她,桌上烧酒被倒空,接着啤酒和红酒也未能幸免于难。
“不要再喝了吧?”
途中他劝说道。
“孝雄,今后家里就只有三个人了。”她忽然开口道。
“什么?”孝雄不明白她的意思。
“家里只有我,孝雄,还有翔太了。”她重复道。
“那,父亲呢?”
“没有父亲,那个男人抛弃我们了啊,亲爱的孝雄。”
“抛弃?是离婚的意思吗?”
“没错。”
于是当晚孝雄和母亲一起喝得烂醉如泥。
……
喝了几口啤酒有些反胃。他已经戒酒很长时间了。这次完全是不受控制,忽然从冰箱里把酒拿出来喝,像一个故意展现成熟的幼稚鬼。
孝雄将还剩一半的啤酒放进冰箱。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凉茶。太阳光从窗户照射进的角度越来越小,照亮的区域却越来越明亮。
家里其它区域整体突显出一股凉意。孝雄打了个哆嗦,将客厅的吊灯打开。
咔嚓一声。
孝雄转过头去,她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
“穿的是我母亲的衣服?”
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很旧了,是在母亲离婚不久后买的。这次搬家母亲显然不想带太多东西,就把一些旧衣服留下来。
“我的衣服湿了。”
她手上拎着自己的商务套裙,丝袜什么的也在其中,蕾丝的内衣展露出圆润的弧度。估计里面什么也没穿吧?
孝雄想到。
她毫不在意的四处望了望:
“洗衣机在哪儿?”
“厨房的阳台上。”
她走进厨房,片刻后折返回来。厨房里老式竖桶洗衣机哐嚓哐嚓地响起,她不动声色地盘腿坐在孝雄对面。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早饭不吃的话,会对胃不好。”
孝雄说。
“没胃口。”她如此回答。
“嗯。”
孝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不想解释吗?”
“解释什么?”
“要我说?”她语气里充满不耐烦。
孝雄喝了口凉茶,仰头的档口不经意间从她宽松的领口望见里面白色的胸脯。
真的什么也没穿啊。
“那你想从哪里听起?”
“从一开始发现我,到怎么将我带回来的。过程要一字不落。”
孝雄点点头。
“昨天下午我照常放学,天气很热。我坐着电车到千驮谷站,本来想着去新宿御苑里转转,却发现把学生证忘在了学校。之后不了了之,我又去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绿茶,在路过停车场的时候遇见被主人丢弃的黑猫幼崽,于是打算将猫放到流浪猫收容所里。”
“结果流浪猫收容所因为被举报的缘故关门大吉,我只好带着猫回到我打工的地方。也就是爵士酒吧。”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或许是在寻找他撒谎的蛛丝马迹。
“因为我经常在那里打工的缘故,店长很照顾我,于是将养猫的重任包揽下来。我本来是要在傍晚换班的,但正好昨天家人没人,而且另一个服务生也要提前回家照看待产的妻子。所以我就自愿留在店里,一直工作到深夜。”
“下午的时候有几个人和你搭讪,被你拒绝了。我当时也在场。”
她回忆了一阵,随后摇摇头。看来她真的是属于那种不太把别人放在心上的人。
“九点左右,店长抱着猫回家。而我被留下来照看酒吧的生意直到打烊。在那之前,你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打烊后我在店里打扫卫生,男厕里空空荡荡,有烟头和被狠心丢弃的谁的名片。女厕我本来不想进去,因为一般爵士酒吧不太招年轻女性的喜欢。”
“幸好我进去看了一眼,”孝雄笑着说,“我本来是想,如果有什么垃圾就稍微打扫一下好了。没想到,看见你这么大的一个人躺在积满水的瓷砖上。即使是春天,当天出了大太阳,深夜依旧很冷,而你又浑身湿透不省人事。”
“所以你就把我带回家里?”她问。
“嗯,我不知道你的信息。在你的手袋里找了找,也没发现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我是学生,又不能开房。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你带回家里。”
说道这里,孝雄停住。
她点点头,“然后呢?”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你背到家。你一路上吵着要喝酸奶,结果在我背上吐了。我把你放到床上,给你擦了脸,然后洗了个澡。出于负责的态度,晚上守在床边。”
“真会说呢,”她嘲讽着。
“喝多了酒,万一酒精中毒又没人在身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还真懂酒呢?”
“曾经照顾过酗酒的人,所以有一点经验。”孝雄说。
“至于你的衣服,是你自己半夜脱下去的。”
“不信。”她说。
“好吧,是我脱的。顺便还因为青春期的冲动无法克制,在你身上啃了个遍。这样说你满意吗?”
“骗人。”
她盯着孝雄,然后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再说些固执的话。休息一下吃点醒酒养胃的药,等衣服干了就回家去吧。”
说着,孝雄从电视机下的抽屉里翻出一盒保健药。她疑惑地握在手上。
“养胃?”
“嗯,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又没怎么吃东西。这样对胃很不好。”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还真的有养胃的药,你真的是高中生?”
她表情充满疑惑。
“有空关心这个,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一个人到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连自己被人带回家也不知道。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嘁,”她摇了摇头,“生活这种东西,不是一想到努力就能变好的。”
“或许你说得没错。不过再怎么艰难,也肯定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不是吗?”
孝雄说。
她抬起头看着孝雄。
孝雄眼里带着的她难以想象的坚强的目光。他真的很平静,无论是对待她的态度,还是说起那些他经历的事情的时候。
这样的人,居然是个高中生。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总之,收拾好了就走吧。我家可不止我一个人,等我哥回来了可没办法向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