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说出来的那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青璃一时半会完全消化不掉。
她真的难以想象，曾经统治着整个魔界的魔王，死后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被无数条天灾鱼包裹着，甚至还可能是不停地啃噬着……而且还要被往来的人踩在尸体上。
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它是怎么死的？”青璃问。
“被后来的那个魔王杀掉的。”老方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她尸体……”
“新魔王下令丢到这里来的，说是要让千人踩万人踏，好让它这个前任魔王可以再最后为魔界做一点儿贡献。呵呵！”说到最后，老方狠狠地冷笑了两声，似乎是觉得新魔王的这番说辞非常可笑。
青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方又接着说：“不过那个新魔王后来自己的下场也不太好，被人推翻了以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直接被分成了好几份儿，丢在魔界的各个角落了。”
青璃吞了口口水，更加无语了。
这魔界，看来可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残酷啊。不光是底下的人为了争夺食物或者资源，可以随时随地性命相搏，就连已经爬到了最高点，统治了整个魔界的魔王，也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推翻的。
而且一旦被推翻了，往往下场都会非常凄惨……
这种鬼地方，青璃可真是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啊！
青璃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先前一直觉得很闷很无聊的天庭，现在在她心目当中，简直是变成了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她甚至在想，要是可以回去的话，她再也不要闹腾着下凡什么的了，她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在天上带着，好好地当她的青璃仙子！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忍不住问出来了。
“老方，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个鬼……咳，离开魔界么？”
“离开？”老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仰头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反问青璃，“你觉得，要是还可以离开的话，魔界的人还会这么拼了命地互相杀戮么？谁不知道六界当中的随便哪个世界都比这里好……但关键是，我们全都回不去了！谁都回不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方的声音猛地低了下去，他满脸哀伤和痛苦，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口中一遍遍地重复着：“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啊！”
他的语调那样痛苦，那样悲怆，以至于青璃都被他感染得疼不住湿了眼眶。
老方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哭了。青璃没有去打扰他，也没有去探究他有没有落泪，只是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青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觉得伤感，她明明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者事情，方才想要重回天庭，也不过是向往天上安稳祥和的生存环境而已。可是……她为什么心里这么悲伤呢？
是在同情老方么？
还是在为魔界芸芸众生可悲的命运感到难过？
亦或是为了她自己？
青璃不知道，她没有答案。可是那悲伤的感觉，就像是潮水一般，飞快地将她彻底淹没，让她再也透不过气来。
她不由自主地落下了一滴泪来，脑子里却在这一瞬间像是划过了一道白光似的。她的眼前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不知名的山上，开满了灿烂的桃花，无限灿烂，却也无限凄凉。
当这幅景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青璃心头的悲怆感觉骤然升至极点，可是她眼中的泪水却再也流不出来了。她只能徒劳地做出满脸痛苦的表情，却流不出眼泪，也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这种憋闷的，无法发泄出来的痛苦，却比嚎啕大哭什么的更加难受千百倍，青璃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了。
老方却在这个时候慢慢地抬起头来，满脸惊诧地看着青璃，又看着她面前的地面。
“你……你……”老方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青璃皱着眉头看向老方，想要问他到底怎么了，却也同样怔住，忘记了悲伤和难过。
在她的面前的土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长出了一棵小树苗。
而且那小树还在飞快地生长着，转眼间就已经长到了跟她齐腰的高度。
再过一会儿，就已经变得跟青璃一样高了！
青璃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什么植物可以生长得这样快速。但是转念一想，这里可是魔界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可能？
也正因为这里是魔界，任何看起来无害的东西都有可能是会要人命的，青璃不得不小心提防着。她快速地后退，与那棵飞速生长的小树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老方也跟她做出了同样的行为，在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后，他才远远地看向青璃，扬声问道：“你看见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这玩意到底是怎么来得啊？”
“我也不知道啊。”青璃扬声回答。
老方不说话了，皱着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棵小树看。
那棵树还在不断地生长着，变高、变粗，然后慢慢地长出叶子来，再慢慢地开花……
是桃花。
青璃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恍惚中觉得，这棵桃树跟她方才看见的幻象，应该有说不清的联系。
可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呢？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稍稍一用力回想，便觉得头疼欲裂，最后竟然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都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老方见到她如此异样，还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儿呢，顿时急得变了脸色，赶紧跑到青璃的身边，查看她的身体状况。
但是这一查之下，却根本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可青璃的脸色却真的非常痛苦，不像是在伪装。
“你到底怎么了啊？”老方只能开口询问。
青璃捂着脑袋，疼得说不出来话。
老方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间想到，这丫头很有可能被人下过记忆禁制，这么一联想，瞬间便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痛苦了。
“快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老方焦急地冲着青璃大喊，“快！默念静心咒！摒除杂念，什么都不要想！”
看青璃现在这样，明显是触动了记忆禁制了，要是放任她继续回忆下去，说不定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慌乱之中，老方甚至都忘记了去问，青璃到底会不会念静心咒。
也幸好青璃会念这个咒语，要不然的话，只怕结果要糟糕了。
青璃虽然疼得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能听得懂老方的话的，而且也能听出来他话里的焦急语气。当下，她再也不敢耽搁，赶紧在心里飞快地念诵静心咒，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心无旁骛的状态。
静心咒这种东西，效果好不好，以及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奏效，全都跟个人悟性有关，青璃的悟性不错，只念了两遍就开始冷静下来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一口气念了十几遍，才停下来，睁开眼睛。
老方见她睁眼，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现在没有再难受了吧？”
“嗯，没有了。”青璃回答。
“那就好。”老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问：“你刚才到底想起什么了啊？怎么会触动记忆禁制的？”
通常来说，那种记忆类的禁制法术，并不会轻易被触动，因为受到那种法术控制的人，根本无法想起跟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有关的任何事情。即便是偶然想起来一点点，也是马上就会被压制住，会像青璃这样，痛苦到如此程度的，还真是相当罕见。
青璃不知道什么记忆禁制之类的玩意，她只能傻乎乎地回答：“其实我也没看见什么啊……就是一座山，山上开满了桃花，特别漂亮。”
“……然后呢？”老方问她。
“没然后了啊。”青璃一脸无辜地说：“我就只是看到了这么一幅幻象而已，然后头就开始疼了。”
老方无语了。这算是什么玩意？
“你再仔细跟我说说，那个幻象到底是什么样的。”老方还是决定多问一些细节，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青璃仔细地描述了一遍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全都说完了以后，老方沉默了很久，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青璃问他。
老方叹息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棵突然出现的桃树，心里头总觉得这一切都跟青璃方才看到的幻象脱不开干系。
可是以他的知识，却想不通这一切究竟能有什么联系。
一阵风吹过，桃花瓣开始随风飘零，说不出的美丽和凄凉。青璃的眼泪，忽然就这样又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落泪，只是感觉满心的悲伤，仿佛自己曾经经历过天大的悲怆，可是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非常不好，她很不喜欢。
青璃不停地用手背抹着自己的眼泪，想要让自己别再哭了。但是这个时候，却忽然听见老方一声厉喝：“别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