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忽然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像是密集的鼓点，一下下砸在她的心头。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又有些晕眩，身体也不自觉地摇晃了几下，竟有些站立不稳的感觉。
她的眼里，只看见景尘注视着自己的模样。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隐含期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浓浓的眷恋。这一刻，青璃忽然读懂了他的心思……
原来，他也跟她一样，不甘心只做师徒。
顶着师徒的名分，虽然可以让他们朝夕相处，却也无形中在他们二人中间画下了一道深深地界限，难以逾越。
青璃懂了，所以她没有再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用力地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嗯！”
心，就在这一刻，像是柔软而轻盈的羽毛一般，随风飞舞，飘飘荡荡地越飞越高，直到九天之上……
景尘嘴角的笑容，慢慢地加深，心底里终于多了几分真心的愉悦。他站起来走到青璃的身边，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却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不是他不想说，他其实很想要给她承诺，用言语为她勾勒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根本完不成这样的诺言。
他不想欺骗她，不愿她因为自己的甜言蜜语，而心生期待，最后不得不狠狠地失望。所以他只能沉默，什么话都不多说，自私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和甜蜜。
如果他注定逃不过天道的惩罚，终究化为飞灰消散在人世间的话，那就他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贪婪地多享受一点这份美好吧。
那样……他死也甘愿了。
“璃儿，若我可以活下去的话，我一定把亏欠给你的诺言全都补上，一定尽我所能，给你所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璃儿，我真希望用我有所的一切，去交换一个活命的机会，交换一个……可以跟你厮守的机会。”景尘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这番话，悲伤而又甜蜜。
青璃在他的怀里，安静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只柔弱而又乖顺的小猫咪。她是那样全心全意地眷恋着他，依赖着他。景尘真的不敢去想象，自己死去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脸上会不会再也没有笑容了，水灵灵的眼睛会不会从此失去神采？她会不会终日以泪洗面，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皮肤却苍白得如同失去了水分枯萎掉的花朵？
景尘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因为他的心，会很疼。
他其实很想继续拥抱她，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拥抱下去，直到他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为止。可是他知道，不可以那样。
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放开了她，后退两步，然后平静地说：“我们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你要时刻牢记，你是鹿兰人。我们是夫妻，与商队走散了，才会不小心闯进那里的。”
青璃怔了怔，在听到“夫妻”二字的时候，脸颊上瞬间腾起了一片红云。但是很快，又消散掉了，心底里的娇羞和喜悦，全都被失落所代替。
原来，是她一厢情愿地猜错了师父的意图。
师父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才会要求她直呼其名的，并非出自什么情爱。
是她想多了。
青璃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话。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开口，要不然的话，只怕现在会羞得无地自容了吧？
景尘看着她眼神中明显失落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叹息着沉默。
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肯定让她失望了。
可他没法辩解。
甚至……他的理智告诉她，让她这样一直误会下去，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
不给她希望，不让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等他死了，她才不会那么难过吧？
天黑了，景尘从储物戒指中搜罗了一些易燃的物品，生了一小堆篝火。其实他本没必要这样做的，只是，他想要在自己最后的生命当中，多积攒一切浪漫的画面。
他借着篝火加热食物，而青璃就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弄吃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安静而美好。
景尘把烤好的食物递给青璃，看着她吃，又细心地替她擦掉嘴角的油。他那么温柔体贴，可是却半个字都不说。
青璃本该是心生甜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心里，装满了沉甸甸的悲伤。
她有种预感，觉得这样快乐的日子，很快就要离自己而去了。可是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又弄不明白。
这份不安的感觉，让她彻夜难眠。
景尘今天一反常态，没有拥着她入眠，而是刻意地跟她拉开了距离。他们之间，隔着燃烧的篝火，谁也看不见谁。青璃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刻意地疏远她，这让她有些难受。
她仰面躺在黄沙之上，睁着眼睛看天上的星星。今晚的星空似乎比从前的都要漂亮，她很想叫师父跟她一起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就这样默默地一直看着，看得眼睛都酸了，眼泪就这样从眼角渗了出来，淌进她的鬓发当中，冰冰凉凉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了一个画面——师父跟她并排坐在沙漠中，他搂着她的腰，她的头轻轻地枕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看漫天的繁星，偶尔相视一笑。
唉，那样的画面，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青璃抬手抹了抹眼角，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记住，师父永远只是师父，不可以妄想太多。
快到天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还睡得很不踏实，似乎做了一连串的噩梦。
但是梦境的具体内容，她全都记不起来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的心跳非常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梦里边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慌，依然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突然很希望师父抱一抱自己。
篝火已经熄灭了，但是师父依然在篝火的另一边。他在打坐。
青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轻轻地坐在师父的身边。可是她却不敢去碰触师父的身体，生怕会打扰了他。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青璃，你要懂得知足的。能够这样静静地呆在师父身边，已经是你修来的福气了，你不可以那么贪心地奢求更多。
景尘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慢慢地睁开眼，把她拥进了怀里。
青璃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貌似师父一直都有窥探她想法的能力。这让她瞬间有些小慌乱，担心师父知道了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以后，会不高兴。
而景尘却在这时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口中说道：“什么都不要想了，你再好好睡一会儿吧。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就出发。如果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应该就可以到地方了。”
“嗯。”青璃点点头，心头那一抹不安，却愈发浓重了几分。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快要到地方了。不知道这一地，能不能顺利地拿到师父想要的东西呢？
青璃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耳旁忽然听见师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刚想要开口询问，意识却一阵模糊，两个眼皮越来越沉重，就这么沉入了睡梦当中。
这一次，她睡得格外安稳。
恍惚之中，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一直被拥抱着，那样温暖而又让人安心的感觉，她在她醒来之后，都久久不散。
但可惜的是，她醒来的时候，师父在烤东西。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青璃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无限失落。
景尘见她醒过来了，默默地把食物递给她，然后又不放心地问道：“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什么吗？”
“嗯，记得。咱们是经商的鹿兰人，跟商队走散了。”青璃重复了一下他们现在的假身份。
景尘点点头，却又故意追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夫、夫妻……”青璃的脸瞬间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声音更是小得像蚊子叫一样。
可景尘还是听清了她说的话，并且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我后来想了一下，觉得你直接叫我名字的话还是有些不妥，不如……你今后就叫我‘夫君’吧。”景尘心想，反正自己大限将至，索性就任性一点，享受一下被她叫“夫君”的感觉吧。
青璃彻底傻住了，好半天都没有说出来任何话。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样的要求真的是师父提出来的。她甚至还故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结果疼得差点飙泪。
景尘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总喜欢自己掐自己呢？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这样做了么？”
青璃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璃儿知错了。”
景尘又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发堵。或许，是因为青璃这样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妻子面对丈夫时的模样吧。
这其实也不能怪青璃，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景尘的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他今生注定没可能娶她为妻了，难道就连这样自欺欺人的假装几天，都办不到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