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冰旋身上的绿桐还哭个不停。
冰旋眼里噙着泪,不住地安慰:“绿桐,别哭了,你哭的我心疼死了。”
判官上司没了开会的兴致,想干脆回家寻欢作乐算了。临走时告诉鹰钩鼻:“让她别哭哭唧唧的,快回去工作!”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鹰钩鼻走到两个小姑娘旁:“别哭了,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怎么遇到还在哭呢?”
绿桐抬起头,抽泣着:“你可没说,会打我呀。”然后,又把头埋进冰旋的臂弯。
“我问你。是不是你要去天宫,是不是你要帮助哥哥?”鹰钩鼻说。
“是呀!”
“那不就得了。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得承担!”
绿桐慢慢地不哭了。但是浑身无力,还是靠着冰旋。鹰钩鼻嘱咐冰旋好好照顾她,就去了拔草场,当他的监工去了。
他没有惩罚那个打绿桐的女人,他知道惩罚只会巩固怨恨。说不定在某个时刻,还会爆发更加严重的事端。
“冰冰,我好想回家呀。”
“傻子,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家里面,爹娘对我有求必应,我可以任性、撒娇,想干嘛就干嘛。我天天缠着仲谋哥哥给我讲故事,那故事里都是善良可爱的人。”
冰旋姐姐般摸着绿桐的头。
“不管天宫有多好,我都不想去了,我只想回去,回去当我的大小姐,当哥哥的好妹妹,当爹娘的好孩子。冰冰,你说,我能回去吗?”
“我的傻妹妹,你说能不能呢?”
绿桐沮丧地摇了摇头。
“绿桐,不要怕。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在成长呢!迈过去,就好了吧。你看我现在,百事不念,不是挺愉快的吗?”
“冰冰,你是让我学会视而不见,学会残忍吗?”
冰旋语塞,顿一会儿,说:“如果不学会这些,你是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吗?”
绿桐一夜未眠。
她想着要坚强地往前走,但是也应该尽量减少对别人的伤害。她回忆自己哪些做法需要改善。她想可能一直以来都是自顾自的做事,忽略了别人的想法,所以才会积累怨气,酿成敌对。
第二天,她准时去了拔草场。
越过冰旋关切的眼神,她勇敢地站在这里,一把一把拔下黄绿色的草茎,动作的果决像在拔出那些她看来不适宜的态度。
她开始学着观察别人。当别人累的时候,主动关切一下;当别人口渴的时候,主动递上水。
刚开始,大家都对她的转变有些怀疑,以为一场隐藏的好人好事的比赛正在进行,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夺得那朵鲜艳的小红花。慢慢地,大家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发现她只不过是个傻孩子。
绿桐发现:其实人心是可以换人心的。就算是世仇,如果用心来换,也至少会延缓争斗的时间。
鹰钩鼻欣喜于绿桐的改变,他又给这个妹妹制造了很多机会,比如去厨房帮厨,帮着打饭。绿桐乐于接受这些。因为生死门太无聊了,做这些就相当于人间时候,在家吃佣人孙妈做的小点心,去后院里放风筝,从家里偷跑出去逛灯会。
绿桐在烦恼中成长时,孙仲谋仍然困在烦恼之中。他的烦恼也引发司珞珞的烦恼。
诗友会后,孙仲谋的形象一直萦绕在司珞珞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个人可以在三步两步之间做出诗歌,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为何他平时唯唯诺诺,如此小心翼翼呢?他欣赏佳作那种如饥似渴的样子,吟诗是那种才情迸发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在后面几日的演出中,司珞珞拨着琵琶,心神不宁。几次走了音,都没发觉。孙仲谋像个谜团一样吸引他。
按道理,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是一个喜欢跟风的人,可他偏偏在大家都跑的时候,帮忙救火。一般情况,一个个处处小心的人是一个墨水不多的人,偏偏他又是个颇有才情的人。他很多骄傲的理由,但是却如此卑微,他到底在怕什么?
“红牌楼”的老板——王妈妈发觉了司珞珞的不同:“珞珞,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你可知妈妈培养你,花了多大功夫吗?你可不能不仁不义呀!”
“放心吧,妈妈,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司珞珞被这些疑问困扰得坐立难安,一个白天她又穿了一身男装,去找孙仲谋。
这次,她不像上次那么不好意思了,她直接推开了孙仲谋的家。反正里面也没几个人,一般情况也没什么重要人物会到这个败落的房子里。
管家王福也不拦她,上次他在厨房已经听说这人是少爷的徒弟了。他也乐于她来找少爷,至少可以给荒凉的门楣增添些光彩。
孙仲谋又一个人坐在案前读书。司珞珞看着形单影只的背部,仿佛看到自己刚到“红牌楼”的自己,一股酸酸的感觉盈上鼻尖。
“师父,还读书呀?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孙仲谋扭头见是珞珞,又一阵无所适从。
司珞珞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大门走。
“别这样,珞珞。男女授受不亲。就我俩出门,恐怕不妥。”
“什么不妥呀!我一身男装,谁看得出是女的!”
“这,这,这......”
“这什么这?跟着我走就对了。”
司珞珞把孙仲谋拉到浣花公园。里面鸟语花香,阳光煦煦。
“师父,我的父母都不在世上了,现在我成了你的徒弟,我就把你当亲人了,你可不能不认我呀。”司珞珞边散步边说,她想用这种激将法,打消他的顾虑。
“珞珞小姐,我们都是世间的苦命人,理应相互帮助的。”
“这么说你答应咯?那你可要改口了,要叫珞珞了。”
“珞珞小姐,这......”
“是珞珞。”
孙仲谋红着脸认了。
司珞珞见板上钉钉,接着说:“师父,既然我们是亲人,那么亲人之间就应该坦诚,能告诉我绿桐姑娘的事儿吗?”
孙仲谋怔了一下,慢慢说道:“绿桐的父亲和我父亲交好,在我们小的时候就立了娃娃亲。我也一直把绿桐当成我未来的妻子,原本等到我春闱及第就与她成婚,可是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司珞珞关切地看着。
孙仲谋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这事我从不愿意和别人说,可是最近我实在苦闷。灿雪灵儿一动,我就想起绿桐,也不知她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渡劫是不是很辛苦。”
两人走到一个长廊处,坐下来。司珞珞说:“师父,你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如果你有什么事,徒弟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说到底,绿桐的去世都怪我。那天,我忙着和李公子(李言伦)去见一个朋友,把答应给绿桐讲故事的事儿给忘了。绿桐在家一直等我。没想到,当天她家遭了火灾,把绿桐给活活烧死了。如果当时我在,我就能救出她了,她也不会死。如果她没死,我也不会这么苦闷。”
孙仲谋抹了抹泪,说:“原本我想我好好读书,就能活得好。可是我从小寒窗苦读得来了什么,我父母离开了我,绿桐妹妹离开了我,所有人都叫我‘孙呆子’。我现在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我就想着可能是书读得还不够,如果我真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或许我就可以保护我的身边人了。”
司珞珞明白了孙仲谋的心结,也理解了他的卑微,忙劝到:“师父,你不要把所有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生死有命,无论是谁,也把握不准老天的旨意呀。”
“珞珞,你也不必安慰我。确实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我遵守承诺去找了绿桐妹妹,她就不会死!”孙仲谋说。
正道是“以心换心除困境,卑微源头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