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圣寿寺是座香火缭绕的古寺，日日香客如织，每日撞钟之时，钟鸣之声在长安城内竟也听得到。据传这里是观音化迹之地，尝多次现五色云瑞，隋文帝之母便曾在此修行，加之当朝太祖皇帝之母昭文德皇太后也曾在此清修祈福，太祖亲题额匾，是以圣寿寺声名更盛，更有善徒信客在此带发修行，以求平安福报。
住持净空站在大雄宝殿前，看着善男信女鱼贯而入，焚香叩拜，殿内金身佛像目色慈悲，俯瞰众生，让人顿觉心宁。
陈氏站在人群之中，走进殿来，虔诚朝上拜过后，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起身离开，反倒走到了净空住持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来了，请随贫僧这边来吧。”
隐隐有孩童哭声，净空轻念一声“阿弥陀佛”，侧过身去，对陈氏道：“施主请。”
陈氏忙上前扣门：“奶奶，是我，是三爷叫我来的。”
脚步声传来，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有些浮肿苍白的年轻女人的脸来：“陈妈妈，快进来吧。”
陈氏同净空主持道了谢，跟着女人走进房来，这间禅房里窗扇紧闭，整个显得暗沉沉的，有一股浑浊的气息。女人快步走到床前，抱起那里躺着的还在咿咿呀呀哭泣的婴儿，低声哄着，陈氏看着身着僧衣面容憔悴的女人，鼻子一酸，一句话在舌尖滚了好几滚，方才出来：“奶奶，三爷叫我来接小姐走了。”
女人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哑着嗓子道：“好，这是好事，该早早接走才是。”
“奶奶……”
“莫慌，这孩子还哭呢，等我哄好了她再给你。瞧她，都这会儿了，也不说给她娘一个笑脸。”
这话说得好生心酸，陈氏听得心中难过，慢慢地走到女人身边，强笑道：“咱们姑娘生得真好，瞧这眉眼好生灵动……”却是忍不住黯然落泪。只是怕女人更要伤心，才生生收住了：“三爷说，叫奶奶给姑娘起个名字呢。”
女人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孩子，良久，才道：“人说眉目最能生情，我惟愿她无情无义，没心没肺，才好一辈子无痛无灾，平安喜乐呢。就叫停眉吧，眉目莫生情，停于眉，止于目。”
母亲在身边，总是心安的，那孩子慢慢地睡了过去，女人却还迟迟不愿松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酣然入梦的小脸。半晌，簌簌地落下泪来。
“奶奶，人还在外边等着呢，老奴不能耽搁太久啊。”陈氏不得不轻轻开口道。
女人抽了抽鼻子，闭上眼睛，把孩子递给了陈氏：“带她走吧。”说着，把一个小小的桃形碧玉镂花嵌松石翠片的香囊递给陈氏：“我这里，原本也没有什么东西了，唯有这个，是我十几年一直带在身上的，请妈妈替我给她，也好叫她日后留着做个念想，也叫她知道，她不是没有娘的人……”话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转身跑进了内室。
陈氏面容惨戚，轻叹一声，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