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起行到骊山的日子,一早就起身来到宫门准备出行,临行前安贵妃在姬宫湦腰间别了香囊,她的用意过于明显,无非是想着姬宫湦在骊山的七天睹物思人,不要与我失了分寸。
“骊山凶兽极多,大王可要注意安全呐。”安贵妃一脸忧愁地说。
“好,放心,不过是一场历练,很快就回来。”姬宫湦拉过安贵妃的手使劲拍了拍,“你就在宫里好好等着本王。”
话音刚落,检查马车的宫人上前汇报:“禀大王,马车一切安好,行李也准备妥当。”
“好,那我们出发吧。”姬宫湦望向我示意我上马车。
姬老一早就坐在了马车了,我本应该随姬老一起,但我望着那匹全身黑的程亮的马,一时想御马。
“大王,妾身能否御马出行。”我附身行礼问道。
姬宫湦随着我的目光望去,说:“你想要骑本王的马?”随即噗嗤笑了出来,“早听闻褒国女子极善马术,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不过这马认人,你要是能驾驭得了它,今后它便是你的了。”
“大王此话当真?”
“真,真的不能再真。”姬宫湦笑着说。
“好。”
我快步走到那匹马旁边,它是西夷进贡的品种马,这种马我在褒国骑过,但像这样毛发身肌一等的纯种马,听爹爹说这世间大概仅有三四十匹,我抬手抚上它的背,只见一触到它,它便鼻子一哼,闪到一旁,果然如姬宫湦所说,这马十分认生,难怪姬宫湦那么自信地说只要能驾驭就送给我。
我看着姬宫湦,姬宫湦也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就像是等着看我如何收场。
我平生最受不得人讥讽,今天这马背我是上也得上,不上我也得把它放倒上喽!
“大王,说话可要算话,这马背我要是上了,这马就归我了,到时候不要小气不认账。”
“本王说话算话。”
我转身望着那马,那马全身虽都是一等,可那双黑眸毫无光泽,僧漓的话忽然浮现在耳边,“马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生物,你要想靠近它,必须和它交流,让它知道你对它是善意的。”
我再次抬手准备抚摸,但这次不同,我抚上的是马的眼睛。我小心翼翼伸过去,但它再一次躲开了。我又连续尝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哈拉苏。”我轻声在那匹黑马说道。那是西夷话“奔跑吧”的意思。
“哈拉苏!”我又提高了一个音量。
那马听罢像是浑身触电一般,黑眸瞬间放出光亮,随着前脚抬起仰天长啸一声。在场的人无一不为此震撼,待马儿前蹄落下,我快速弯腰脱下脚上笨重的宫靴,我也没管周围一双双诧异的目光,我双手抓住缰绳,马儿虽左右来回晃荡,但到底还是接受了没有反抗,我借机左脚踩上马蹬,双手左脚一同发力,右脚起身横跨,一个翻越,我稳当地落在了马背上。
我已越上马背,马儿虽晃荡,但在我的掌控之内,我试着平衡将双脚慢慢展开,忽一发力,双脚回身夹紧马肚子,“阿拉苏!”
只感觉身体一下被马儿往前拉去,像是在一瞬间腾空起飞,不愧是西夷第一良马,哪怕一直关在宫中也野性十足。马所经之处周围的人连忙避开,待它折腾停下。我抬额俯视底下的人,最后落在姬宫湦身上,他的脸上震惊之余还有赞叹。
“大王,启程吧。”我对着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还未表态,安贵妃强先说:“褒姒,你这样成何体统!”
安贵妃话语一出,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失态,这里不比褒国,我又是问姬宫湦要马又是当众脱鞋,我望着姬宫湦捉摸不透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复安贵妃。
“好!不愧是我的徒儿!”姬老不知道从哪时候下的马车,此时正站在我的背后,我牵着缰绳回身转马,“师傅。”
“大王,说话算话,这马可要归你师妹了。”姬老笑着对姬宫湦说。
“那是自然。”姬宫湦说罢便随手拉过来一匹马,一跃骑上,对着众人喊道:“出发!”
我望向安贵妃,脸色难看得滑稽,竟一时失笑,她见我笑,更是瞪圆了眼睛,我见此也不想纠缠下去,便回头双脚一蹬加快了脚步跟上姬宫湦。
...
一路上,我都跟在姬宫湦身后,我望着他的背,脑子里不断想起第见他的第一眼,也是一个背影,在黑夜和月光相互交错下的瘦小身躯,一晃多年,他竟如此高大。
从王宫到骊山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我望着周围越走越熟悉的风景,树、花、草、楼、路...
时隔多年又回骊山,我心情越发激动,我背上因火灼伤的疤仿佛也开始隐隐作痛,我的养母,那场大火...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我们就到了骊山,按照姬老的安排,上山是不允许带随从的,只有我姬宫湦姬老三个人,其他人等在山腰间候着。七天,只允许带一天的干粮和水,而且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才可以使用。
不一会,我们三人就爬上了山顶。
我卸下包裹,从山顶上望去,身体不禁微微颤抖,年少时的回忆一片一片又重回我的脑海。
这时,我的身后感觉被人披上了外衣,我转头一看,是姬宫湦,他将他的披风套在了我身上。
“冷为什么不多穿一些?”他不满地说,继而又补充说,“我可不想接下来几天因为你受风寒,野外训练难上加难。”
原来他以为我身体发颤是因为山上的寒气。
“谢大王。”
我系上披风,给姬老和姬宫湦扎帐篷打下手。
骊山之行有七天,是姬老每年都会给姬宫湦安排的训练,内容就是无水无粮在这荒山野岭生存七天。
很快,姬宫湦和姬老就扎好了帐篷,三顶,每人各一顶。
“师傅,我去那边摘些野果子回来吧。”我指着东南方向说。
“好。”姬老说。
但我一转身就被姬宫湦叫住,要我把包裹里的匕首带上,他说:“记得带上匕首,虽然现在已是冬至,但还是会有异兽出现,不要走太远,就在附近。”
“好。”
我凭着记忆,摸索着方向,时隔多年,我试着找回原来在骊山生活的家。
一路上我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几次都差点落泪,当我找到家的位置,停住一看,原来被烧毁的木屋已经被一栋新的代替了,我看着眼前这栋荒废的小木屋,眼泪决堤而出。
突然,母亲在大火中最后对我说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姒儿...你的亲生母亲是...”
“啊...”我的头炸裂的疼,我蹲下身抱着头,可疼痛怎么也不减。
“姒儿...你的亲生母亲是...”
“姒儿...你的亲生母亲是...”
“姒儿...你的亲生母亲是...”
原来养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我的身世,可我越想要回忆起来,脑袋就越炸裂得疼。
“别念了!别念了!”我不禁对着自己叫喊出来,意识逐渐模糊。
突然,一个强劲有力的双手将我揽了过去,慢慢的...我停下来了,我抬头一看,是姬宫湦。
他正眉头紧蹙地看着我,说“怎么了?”
“没...”我下意识挣开他的怀抱,“我只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
我话刚说完,身子又一软,姬宫湦见状又将我揽住,“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逞强,我可不想接下来几天带着一个废人在这生存。”
我一时无语,我半靠着姬宫湦半依自己的力走进了眼前这栋木屋,休息了片刻,才感觉缓过来了。
“好点了没?”姬宫湦问我。
“好多了。”我回答。
木屋此时只有我和姬宫湦两个人,死一般的沉静,当我抬头看姬宫湦,发现他正盯着我的香囊看。
“你这是谁送的?”姬宫湦问。
“什...什么?”没等我反应过来,姬宫湦一把扯下我的香囊,用蛮力撕开,里面的小颗粒还有花瓣顿时撒了一地。
“鼠尾草?”我望着一地的杂物说。
鼠尾草本是疗香使用,但贴身或服用就会使人眩晕,精神恍惚。
果然还是大意了,我凡事小心,但却忘了静儿心思单纯,最容易中别人的全套,这香囊是静儿在上山之前送给我的。
姬宫湦将手上的东西一并丢掉,对我说:“这事回去再做调查,师傅见你迟迟不归,叫我出来寻你,等你好点我们就回去,师傅还等着。”
“好多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软,但我撑着桌子试着还是能站起来。“我们走吧。”
姬宫湦见状,便头也不回地打开木屋走了出去。
我看着地上的零七八杂的东西,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安贵妃...
待我吃力地走出木屋,看见姬宫湦在屋前石墩旁候着,他见我出来,深叹一口气,说:“你这样,我们天黑之前别想回去了。”
说完,他走到我身边,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他的背上。
“拖油瓶。”我听见他在我身下喃喃地骂了一句。
山路颠簸,加上鼠尾草的缘故,不知不觉在他背上睡着了。
“姒儿,你的亲生母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