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里,微风吹拂着路明非刚洗完的鸟窝头发,他靠着阳台给源稚生打电话,楚子航站在门边紧贴墙壁读《翠玉录》,他每晚几乎都这么做,说是对脊椎有好处。为了防止打扰到路明非通话,楚子航读的时候声音很轻柔。
“这是你的问题。”源稚生在电话那头说。
“我当然知道是我的问题啊。”路明非无奈地说。
“你打电话给我也没用,除非施耐德允许否则我也抽不出身救绘梨衣,他是这次行动的组长。”
“当然不需要你来了我只是怕你担心所以告诉你一下而已,”路明非无聊的捏着阳台上的多肉盆栽,“这边恺撒和楚子航都会帮忙的,所以你还是专心调查龙王吧。”
“既然是绑架她当然是绘梨衣对他们有用,所以他们应该不会伤害绘梨衣,如果到时候局面实在无法控制或者他们对绘梨衣做了什么,路君告诉我一下他们的位置就好了。”
“你想做什么啊喂,虽然说维护妹妹是很人道的事情但是为她做出太暴力的事情可是很不人道的。”
“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喜欢说大话的人,还是拜托路君你找到并且照顾好绘梨衣,实在到了特殊情况,做好呕吐的准备就行了,我会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啊啊啊?大家长我们不是说好不要太暴力了吗?”
“还有点事,挂了。”
“嘟嘟嘟......”
“打完了?”楚子航问。
“我觉得不是在给源稚生报忧而是给那群绑架犯报忧啊...”路明非无奈的挠了挠头发,“希望他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他居然让我做好呕吐的准备!”
“日本黑道并不一定会将要处理的人丢进施工码头的水泥柱中再灌溉水泥,那是相对于比较仁慈的做法。”楚子航放下书然后看了看时间,“有些更不为人知的残忍方法,例如碎尸喂鱼,在很多黑道电影中都有出现过。”
“好啦好啦师兄你别说了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路明非朝楚子航摆了摆手,“我现在就想呕吐了。”
楚子航把《翠玉录》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走向阳台的卫生间,“那是因为你晚上吃太多了。”他从路明非身边走过,手里拿着毛巾。
“师兄你不是洗过澡了吗?”
“刷牙洗脸睡觉。”
还有十分钟就到十点。楚子航会在十点前睡觉,过了这个点他就睡不着了,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在床上他会用一点时间回想那个雨夜,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忘掉并且不敢忘掉的雨夜。男人拿起长刀打开车门冲破雨幕,他视死如归地高喊着你终于出现了,楚子航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一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亲人,那个有些啰嗦,还总是隐瞒自己来历的父亲。
富山雅史教授说过人脑是最不可靠的记忆系统,他不像电脑可以保存进云端,也不能保存到本地只要你不删除他就不会消失,而是悄悄地记着悄悄地在你不经意间模糊起来,直至最后忘掉,只留下记忆的碎片,而这些碎片也终究会在漫长的时间中化为泡影,消散于脑海中。
楚子航不敢忘掉他,所以每一个晚上他都在睡前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回顾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节点和场景。他害怕忘掉,忘掉了,他就真正失去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了,那个已经不知所踪的男人也就真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路明非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想着上杉绘梨衣的事,明明自己说好的要保护她的明明自己已经承诺过了,可最后他仍然不过是一个只会打游戏的败犬,一只只会拿板砖打架说烂话的废柴,连喜欢的人都无法保护。
“师兄你也睡不着吗?”路明非翻身看见静静看着自己的楚子航,突然想我是不是可以数他的睫毛然后像数羊一样睡着。
“嗯。”
“师兄,我...想问你点事。”路明非枕着自己的手臂,心中五味杂陈。
“说吧”
“师兄你...呃呃呃,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巧居然能睡在一起两次,仕兰中学里那帮女生死都想不到最后和楚子航学长同床共枕数他睫毛的人是我这个废柴吧。”路明非又开始胡乱的说烂话,楚子航皱了皱眉,然后翻身躺着看向天花板。
“你想说的不是这些。”
“好吧好吧师兄你猜对了,”路明非也躺着看向天花板,“你说绘梨衣会不会被打啊,会不会被欺负啊,她肯定会害怕的对吧师兄,她的哥哥不在身边他的小樱花也不在身边,连最喜欢的橡皮鸭都丢了。”
“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楚子航说,路明非抓了抓头发说师兄你真的一点也不会安慰人啊。
话题稍稍终止,阳台透过来的月光倾洒在地板上,夜很静。
“师兄,你和夏弥在一起的时候有这样想过吗,你会想着她的处境会想着她会害怕什么会担心她到睡不着觉吗?”路明非突然说。
楚子航一愣,眼中悄然流露出一丝悲伤,但只是一闪而过。
“有时候会吧,她很要强而且能照顾好自己。”楚子航居然回答了路明非的问题,只不过声音很小很轻柔,路明非仔细地听着,“对不起啊师兄,说到你的痛处了。”
“没有,都是过去了的事情,我也渐渐要忘掉了。”楚子航低声说。
你怎么会忘掉。
路明非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眼睛,师兄他连自己的生日都能记住又怎么可能去忘掉他最爱的女孩,怎么可能忘掉北京地铁站的尼伯龙根发生的那些事,他只是不愿意说不愿意提起来,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面瘫师兄对这世界最后留存的温柔和笑容,也在那场事件中彻底死掉了吧。
路明非有时候会想,上天多么眷顾这个师兄,他有钱有势,有家底有血统,长得还帅脾气又好,自己要是女生自己也要抢着嫁给他啊!
可就是这样的师兄,喜欢的女孩得不到,最后还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师兄,谢谢你。”路明非小声说,声音中已经有了倦意。
“不用谢。”楚子航也小声回答,他有时候也会想是什么支撑着这个一无是处的男孩活下去的?自从见到他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孤独的气息,比“血之哀伤”更容易看出来的孤独,他的父母从来没回过家看他也从不管他,只有叔叔和婶婶照顾他,婶婶还经常训斥他,想来似乎他和家庭并不融洽。
楚子航也常常在放学的路上通过爸爸那辆迈巴赫车窗看见这个衰小孩被几个高年级学生推来推去拳打脚踢,可每次打完之后他都还能笑着跟你讲烂话。
楚子航不知道路明非最后那声谢谢你是什么意思或者是谢他什么,只觉得自己应该回答他,应该理所应当地说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