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关田县城时,已经是次日卯时了,与筱县相比,关田县城的情况似乎要好一些。
街上没有流窜的百姓,生活以很缓慢的节奏继续着,包子店老板忙着和面和调馅,客栈也有人开,只是县衙周边是密密麻麻的卫兵。
关田县离西州州府最近,当然,也是除州府以外生活水平最好的县,三人在进入关田县城时,就发现关田县守卫森严,流民根本进不去,挨个排查后,缴纳足够的财钱才能进去。
三人决定先在客栈住下,再做下一步打算,客栈人多嘴杂,是小道消息流窜的宝地之一。
耿忠抬头看着四个红漆大字——‘快来客栈’,脑海中瞬间便有了店家贪财而又猥琐的市侩样,仿佛眼前正有人向他一边招手,一边喊“快把钱送到我手里”。
耿忠嘴巴撇了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主子吩咐过,少说话,多做事。
“待会儿你别说话。”黎青梅凑到褚映礼耳边轻声说到,褚映礼点点头,很好奇她接下来要干嘛。
黎青梅清了清嗓子便往客栈走去,她前脚刚踏入客栈,店家便笑嘻嘻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若是吃饭,本店大到山珍海味,小到街边小吃,应有尽有,物美价廉,绝不欺客。”
“若是住店,本店为回馈新老顾客,特别推出贴身侍奉服务,上至豪宅,下至平房,都可拥有随叫随到,宾至如归的体验,不加价,生熟不杀,如此待遇,千载难逢,错过便是过错。”
听着店家绕口令似的介绍完,耿忠不禁在心里想,果然与店名很配,只是店家的嘴脸真是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老板,给我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再备上好酒好菜。”黎青梅操着一口流利的关田方言爽快道。
“哦呦,原来是本地妹妹呀,我还以为是外地来的呢,瞧我这眼神。”
说着,店家便吩咐小二准备酒菜和房间,招呼褚映礼一行人坐下,自己又很自然地站到褚映礼身边。
“小相公打哪来呀,看着不太像是本地人啊,怎么都不说话的呢。”说着,手搭在了褚映礼肩上,褚映礼冷冷地看着店家。
“他是我相公阿礼,最讨厌别人碰他。”说着,黎青梅起身,用力将店家的手从褚映礼肩上拍下去。
店家缩回手,看着手背的红印子,简直要心疼出眼泪了,这时,有一红衣女子从楼上袅袅走来,衣袂飘飘,媚骨天成。
不得不说,这女子很是绝色,虽生于市侩之地,却气质艳丽,毫无市侩气质。
“姐姐,你看,我的手都红了。”店家伸出手,可怜巴巴的望着那红衣女子。
“你啊你,一天到晚不安分。”说罢,又转身对黎青梅等人道歉。
“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个弟弟不懂事,冲撞了各位,艳娘替他向各位赔礼道歉。”
“这样吧,今日这顿酒菜就算是免费招待各位的,如何?”
“那便谢过艳娘了。”又是一口关田方言,褚映礼心里好奇得很,这一刻,她像是变了个人,完全不是那个他认识的黎青梅。
“妹妹,你家相公生的倒是俊俏得很,不是本地人吧,要不,这样好看的面孔,我是不会忘记的。”艳娘笑道。
“艳娘这意思是,我生的普通,入不了您的眼?”黎青梅笑着反问道,笑容还略带一丝挑衅。
“妹妹别误会,我也就那么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说着说着,酒菜已经上齐,艳娘便给三人斟酒,在给褚映礼斟酒时,竟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褚映礼身上。
耿忠很不爽,就差将腰间的软剑拔出来了,而褚映礼冷冷起身,看着艳娘,但还是没有出声。
“艳娘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欺负人么。”黎青梅忽地起身,双手揪住艳娘的衣领,双眼紧盯着对方。
“客房在哪?我们要休息了。”说着,黎青梅松开手,又理了理艳娘的衣领,拉着褚映礼便往楼上走去。
黎青梅和褚映礼进了客房,打发随侍在旁的小丫头出去,又名耿忠在外守着,这才轻声交谈了起来。
“你刚才说的是关田话?谁教你的?”
“宝公公教的,我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宝公公便常跟我讲他家乡的故事,还教我学了他家乡的话,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宝公公最爱讲起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个性刚强勇敢,说话直爽,是个爱得轰轰烈烈,恨得毫不掩饰的人。”
“所以,你方才是在扮演他母亲那样个性的角色吗?”
“是,若能让他们放下防备之心,很多事情便好办得多。”
“这客栈很可疑,一则,他们防备心很重,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你,不过是为了激你开口说话,以便进一步确认你的身份。”
“二则,随侍丫鬟这样的配置,虽说有助于吸引客流,可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和你想法一样,但我更怀疑的是——店主的身份。”褚映礼侧过头看着黎青梅道。
“她一个弱女子,经营这样大一家客栈,还配有这样多随侍丫鬟,店里供应应有尽有,还是在这样艰难的大环境之下,实在张扬的很,她绝对不简单。”
黎青梅正要说话,褚映礼将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果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娇滴滴的女声,“奴家为几位客官重新备了酒菜,几位客官快趁热吃了吧。”
说罢,那丫鬟便要硬闯,却被耿忠拦了下来。
“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家夫人和少爷正忙着呢,不方便打扰,姑娘还是先端回去吧。”
说罢,耿忠还难得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丫鬟这才作罢离去。
“看来,这些人很难缠,接下来,得小心行事才是。”
“依我看,纸包不住火,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露馅,为今之计,只能抓紧时间收集我们想要的信息。”
褚映礼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好奇地问黎青梅在楼下跟店家说了什么,黎青梅便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阿礼?”褚映礼惊讶于这样的称呼,记忆之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总爱跟在他身后,这样唤他。
“是的,关田这边对于像亲人,相公这样亲密之人的爱称便是如此。”黎青梅这话说得坦荡,让人很难想歪。
这时,耿忠敲门进了房,对褚映礼小声禀告道,“主子,耿忠试探过了,方才那丫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三人于屋内商量了一番,便下了楼,这时客栈来往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艳娘和她弟弟都各自忙着,三人便找了一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又以上酒菜的名义打发走随侍丫鬟。
三人正集中精力,从人群的声音之中搜寻着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却被一桌客人闹事的行为所打断。
“客官有何不满,跟艳娘说便是,何必动怒呢?”艳娘忙赶去调解。
“这个臭丫头,老子不过让她陪我喝杯酒,她就给我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
说话这人一脸恶相,脑满肠肥,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艳娘有些头疼,她实在不想惹出事烦他。
“客官,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这桌……”
“你替她?”艳娘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显然,这人故意误解了艳娘的意思。
那人绿豆大小的眼睛在艳娘身上不停乱瞟,艳娘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很是反胃。
“好,你替她,不过,你得让爷抱一抱。”
那人浪笑着,趁艳娘不注意,一把抱过艳娘放在自己腿上,将酒往艳娘嘴里猛灌,艳娘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衣服湿了一大片,艳娘心中怒火噌的一下便升了起来。
艳娘的弟弟看见了,一把冲了过来,将艳娘抢回,披上自己的外衣,护在身后。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撒野,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弟弟怒道。
“知道,她不过是韩县令的一个骈头,就算是韩县令本人,也要让我三分的。”那人将手放到鼻子前嗅着,一副陶醉的模样。
“知道老子为了进关田县城花了多少银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银子最后都进了谁的口袋,我又不蠢。”
“他韩清以前不过是给我干活的一条狗,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如今他出息了,成了个什么小破县令,就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老子要让他搞清楚谁才是主子,他韩清,永远都只是我手下的一条狗。”说罢,那人还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砰!”艳娘一拳砸在桌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艳娘周围的气场忽然变得暗沉。
一声惨叫将所有人又拉回现实,方才还在叫嚣着的狂浪之徒,顷刻间便倒在地上,颈部鲜血直流,而艳娘手里,赫然握着一把短小而又锋利的剑,眼神嗜血如暗夜幽灵。
众人呆住了,只听见艳娘如鬼魅般的声音传来,“这便是以下犯上的后果。”
说罢,用自己衣袖将剑上的鲜血擦干,转身离去。
很快便有人收拾干净现场,众人惊魂未定,身边随侍的丫鬟忙上前热情招待客人继续用菜,没多久,客栈便恢复了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