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攸元帝悲痛万分,哀思如潮,立令全国哀悼,除夕夜前,不得燃放鞭炮烟花,不得欢庆娱乐,违者斩立决,一时间,京州空寂如无,就连攸元帝自己也已经旷朝多日,朝政之事也都交给丞相和儿子们帮着打理,京州百姓闲暇的时间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这天,宋知希从府外回来,正想找黎青梅出去散散心,却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延雪亭出神,石桌上摆满了茶水点心,茶是太后生前赏的雪山云雾,点心是太后生前最喜欢吃的茯苓糕,玉雪片和梅霜酪。
可见,黎青梅心里还是想着太后娘娘的,尽管太后娘娘的发心不纯,但到底是疼爱过她的,她没有办法做到那样冷漠。
“黎儿,找你半天,原来躲在这儿吹冷风。”宋知希悠闲开了口,然后搓了搓手,倒了杯茶水下肚,不由地舒服的呼了口气。
“还说我呢,穿得这样单薄就出门,也不怕冻着自己。”黎青梅嗔怪着起了身,解下身上雪白的斗篷披在宋知希身上。
“我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底子好着呢,皮糙肉厚又耐寒的,能挨什么冻。”宋知希嘴上逞强,双手却拉紧斗篷,感受这毛绒绒的舒适与温暖。
“好了,不跟你耍嘴皮了,找我有事?”黎青梅笑着侧头问宋知希。
“太后娘娘驾崩后,你就到处忙活,没怎么休息过,如今好不容易有空了,也该陪陪我了吧?”说着,宋知希眨了眨眼,模样很是俏皮。
“那是自然,今日你想去干嘛,我就陪你去干嘛,走。”说着,黎青梅起了身。
“我啊,哪都不想去,就想静静和你待着,聊聊天。”宋知希拉着黎青梅面对面坐在美人靠上,手倚在栏杆上半撑着头。
“黎儿,你恨太后娘娘吗?”宋知希想了想,认真问道。
“……人都已经走了,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黎青梅平静的回答着,不带一丝怨怼。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放下了?”黎青梅觉得宋知希似乎是在试探自己,宋知希也许已经察觉了,有些事她是瞒着宋知希的。
“不,即使我不恨她,也不代表我认同她所做的一切,我不可能再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黎青梅回答得很坚定,宋知希从未见过她这般坚定,从前她总是瞻前顾后,考虑太多,给了自己诸多束缚,比起待在这儿像个笼中鸟般苟活,宋知希更希望她能放手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她相信黎青梅有这个本事,也期待她绽放这样出彩的光芒。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但没关系,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有什么计划你都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不必考虑这么多。”宋知希不打算说更多,只是握住黎青梅的手,想给她更多的力量。
“谢谢你,知希,你能这样想我很欢喜。有些事,我不希望你们参与进来,是怕你们受到伤害……”黎青梅话还没说完,宋知希突然想起什么,插嘴补充着。
“但我有一个条件,有一天,你累了,受伤了,脆弱了,一定别躲起来自己扛着,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捆起来带在身边,再不放你一个人,我宋知希在此立誓……”宋知希突然起身激动起誓,给黎青梅吓得挺突然。
“哎呀,好端端的,起什么誓啊,我知道的,你都说好多次了,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黎青梅假装生气道。
“诶,好好好,不发誓了,你心里明白就好。嗯……不说这些了,我们换个开心的话题。”宋知希忙拉着黎青梅坐回美人靠,企图换个话题缓解气氛,但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合适的话题。
“最近都没怎么见到知清大哥,他在忙什么啊?”意识到宋知希找话题的纠结,黎青梅主动开了腔。
“诶对,说起我哥,他最近可愁死了,再这样下去,我觉得他都得憋出病来。”这话题显然提醒了宋知希,黎青梅明显感觉到她话痨的特质马上就要显露无遗。
“是不是因为小茶?”黎青梅嘴角噙着笑,眼里的八卦味就要溢出眼眶,气氛显然轻松了起来。
“诶?你也知道?这对冤家也真是够傻的,明眼人都看懂了,就这俩木头揣着明白装糊涂。”宋知希一脸的孺子不可教。
“你们回来那日,小茶也不知道心乱成了什么样,我交代她办的事啊,是一件都没干好。”这一刻,黎青梅啧声叹气的样子竟然有种老母亲的感觉。
“对啊,我哥也是,回来以后,整日魂不守舍的,也不怎么出门,我费好大功夫才逼问出了前因后果。”
“我们回来那日,哥哥因为太过激动而当众抱了小茶,小茶又是个羞赧的姑娘,当然会觉得不好意思,这事确实是哥哥他鲁莽了些,偏偏他还不自知,直到哥哥窥见小茶独自跑到无人处气得直跺脚。”
“他啊,这才意识到自己给小茶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哥哥本想找小茶道歉,可偏偏小茶又一直躲着他。那日,哥哥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想找小茶好好聊聊,却看见小茶和耿忠正在吵架,两个人吵得都忘我了,直接忽视了哥哥,我那傻哥哥可不就误会了?”
“误会什么?”黎青梅疑问道。
“误会成打情骂俏,以为小茶心里有人了呗,那傻子还决定退出,祝福他们俩,我都为他着急。”说着,宋知希捂着脸仰起头,作出一副很丢人的样子。
“耿忠和小茶?那不可能啊,他俩话都没说过几句,这误会可太大了。不过,你说小茶和耿忠吵架了?什么时候?吵什么了?”黎青梅对此真是一无所知,小茶急了是会骂人,这她是知道的,但也是真没亲眼见过,所以她真的很好奇。
“就五殿下来找你那日,你和五殿下在里面吵,小茶和那个耿忠就在门外吵,你们没听到吗?我们在外面可是听到了哦,这小茶骂起人来还真是不像她,哈哈哈,估计我哥都给吓傻了。”想起宋知清吃瘪的样子,宋知希就觉得好笑,宋知希真挚的笑声总是很能感染黎青梅。
“所以,你家小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觉得他们明明是两情相悦啊,怎么会处得这么别扭呢。”宋知希笑够后,开始认真发问,她真不忍心自家哥哥这样神伤下去。
“我和你想法一样,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小茶,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小茶这丫头,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心思很细腻,她之所以会这样纠结,也是担心自己的身份配不上知清大哥,就算知清大哥不介意这些,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累及知清大哥的名声。”
宋知希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可两个人的真情怎能被身份高低这样的死物绊住脚呢?况且,宋知希早就帮两人看过了,他们缘分很深,也很有夫妻相。为了宋知清和小茶的幸福,宋知希和黎青梅当下便一拍即合,决定推波助澜,让这段缘分来得更深一些。
……
要说京州哪条街最热闹,那绝对非葵喜街莫属,可如今这样的时候,葵喜街也冷清得很,只有少许人在街头转悠,有的人是为采买生活必需品,而有的人纯属瞎转悠,这其中当然就包括小茶和耿忠。
黎青梅连日的操劳把小茶心疼坏了,为了哄黎青梅开心,小茶压着烦闷的心情,一大早就上街采买好吃的好玩的送给自家小姐,而耿忠则因为褚映礼的命令好几天没回凌霄府了,整天就在街上瞎转悠地打发时间,就等褚映礼召他回去。
阴冷的天气,寂静的街头,两个心情都欠佳的死对头相遇,那必然是要闹上一番才肯罢休的。
“臭丫头!”“大蠢驴!”双目对视的瞬间,两人急冲冲地迎面走来,异口同声喊着对方的名字,杀气腾腾,不留情面。
“哟!大蠢驴这是被赶出家门了吧,竟然一个人,真是活该。”小茶双手交叉率先戳着耿忠的痛楚,而耿忠也并不放松,肆意回击。
“某些人大概就是厚颜无耻惯了吧,也不知道好好反省反省,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要不是你家主子毁约在先,事情能到这一步嘛,还好意思落井下石,臭丫头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来。”对于自己也能随口甩出两个成语这件事,耿忠表示很骄傲,嘴角弯出了得意的弧度。
“老话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不假,做主子的利用人心谋己利,做下属的贼喊捉贼,还真是世风日下,天生一对。”小茶叉着腰,骂人的话里不带一个脏字便罢了,还一套一套的,相比之下,耿忠冒出的那两个成语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耿忠突然就有种要勤加学习的念头。
“你!别仗着自己跟着你家主子喝了点墨水,就出来瞎显摆,我不吃这套,我也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说着,耿忠就要走,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耿忠现在的实力,实在说不过小茶,耿忠决定先走一步,下次再战。
对着耿忠离去的背影,小茶拂了拂衣袖,哼了一句,小样,还想跟我斗,别让我再碰见你和你那狗主子,否则我见一次骂一次。
本是小打小闹的场面,却被有心之人看见,心生不快者有之,歪曲事实以泄私愤者有之,但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谁又能说这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催化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