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攸元帝平日里吃惯了珍馐海味,自然而然地也就对这些不怎么常吃的民间小菜颇感兴趣了。
只见攸元帝在后头和黎青梅聊得不亦乐乎,追问这次早膳的取材,烹饪手法等,攸元帝像个毛头小子一般,问题接踵而至,黎青梅有些答不过来了。
走在前面的太后终于听不下去了,忽地停下脚步,扭头对攸元帝训话。
“梅丫头难不成是皇帝你要审的犯人吗?一把年纪的人了,问起话来跟毛头小子似的。”
“身为一国之主,也不嫌丢人,这么能说,方才大殿上怎么不帮着哀家好好审审呐。”
这么多年了,攸元帝在太后面前吃的瘪数也数不清,对此,攸元帝尽力保证自己在太后面前少说少做,尤其不顶嘴,这次也不例外。
四人方才入座,事先准备好的菜肴便一盘接一盘地上了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素烧鹅,色红味香,咬一口,腐皮的酥脆包裹着山药的软糯。
火候恰到好处,一分不差,它们在味蕾处翻滚,令人回味无穷。
虽说材料都是清爽的素食,可到底是从油锅趟过的,多吃几口,难免腻味。
这时配上酸脆爽口的酱瓜和酱姜,解腻又开胃,此可谓人间绝配。
连道菜肴都考虑如此周全,可真是难为青梅这孩子了,攸元帝如是想着,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愧是希然的孩子。
对于攸元帝这个亲儿子,太后似乎怎样都看不顺眼,开口挑错,不开口也挑错。
这不,太后好巧不巧便瞥见了攸元帝的笑,十分自然地便挑出了他的不是......
“皇帝你一个人在那里傻乐些什么呢?就知道埋头吃,平日里习惯了人服侍你,便也将梅丫头的心意当作理所应当了不是。”
“梅丫头为我们母子准备这菜肴,不过是为了制造机会令我们冰释前嫌,这你心里很清楚,可梅丫头坚持了这么些年,皇帝似乎并不愿领这份情。”
听了这番话,攸元帝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了半晌,“......母后,当年会发生那样的事,是儿子未曾预料到的,儿子虽悔恨不已,却也于事无补”
“......儿子知道,儿子的所作所为令母后寒心,儿子不敢奢求母后原谅,却也不愿跟母后就此生分了。”
“这些年来,虽说儿子踏足祥仁宫的次数少了,但儿子的关心半分未减,还望母后明鉴,莫要为此动怒。”
攸元帝这话说得诚挚,褚映礼分不清里面几分为真,几分为假,只记得心里的恨意和冷意,像把刀子乱绞,快要破膛而出的时候,硬是被自己压了回去。
可即便如此,褚映礼表面还是平静如常......一旁的黎青梅分明看见了褚映礼握紧的拳头,但也只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
太后听了攸元帝的话,叹气道:“唉,哀家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气不动,也不想再气了。”
“小礼如今也平安回来了,哀家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想儿孙能常伴身旁,享天伦之乐,你啊,有空便多来看看哀家,和哀家喝喝茶,聊聊天......”
攸元帝握住太后的手,欣喜道:“那是自然,儿子以后会常来看望母后的,再不会让母后孤身一人了,来,母后,您多吃点,这鸡豆粥啊,得趁热喝才好呢。”
能见到这对母子破冰言和,黎青梅打从心里开心,眼睛都笑弯了,褚映礼心里则五味陈杂。
早膳后,太后依依不舍地送别三人后,便被义杏搀扶着,来到了宝公公的房间。彼时,宝公公正躺在床上养伤,拐杖被扔在一旁。
宝公公转头见太后来了,就要下床行礼,太后忙出言阻止,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
义杏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瓷罐子,放在宝公公眼前,一个白的,一个蓝的,宝公公暗以为那小瓷罐子里装的,既是生机,也是死亡,而自己也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义杏却说,这罐子里是伤药,白的用于消肿,蓝的则用来治疗腿伤,还嘱咐他好生用着,莫要忘记,宝公公心中撼动,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
宝公公的脸高肿着,吐字不清,太后便让宝公公不必多言,只需静听她言便是,宝公公点头应和。
太后喊了一句小宝,便突然又不说话了,像是陷入了回忆......
许多年前,太后还是先帝身边的一个小妃子,而宝公公也才进宫不久,那时,她常这么喊他。
不像现在,一声宝公公,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这中间隔着皇权,隔着亲情......许许多多的间隙化为无数的细沙,铺满了两人最初的情谊和本心。
过了一会儿,太后像是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平静道:“小宝啊,还记得当初你才进宫不久,那时,你乖巧可爱,行事天真憨厚,总把我逗开心,看到你,仿若看到我不幸走失的弟弟。”
“后来,我向先帝讨你来我宫中当差,明面上,我是你的主子不错,但实际上,我却是把你当做亲弟弟一般的疼,只是,谁能料到,到头来,终究是真心错付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那狼心狗肺的哥哥哪里好,怎么就值得你这样对他,你为了他,甘愿冒着风险,在我宫中做暗棋,在后宫这池浑水里周旋。”
“若你是为了自己,也都罢了,只当我看错了人,可是你做这些事时,心里并不痛快,何苦来哉?”
宝公公想说的很多,却始终开不了口......
“......罢了,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也该做个了结了......我会安排你出宫,让你过上平静的生活,远离宫中喧嚣,并对外宣称你暴毙而亡,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宝公公,你我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说完,太后叹了口气,便搭着义杏的手走了,宝公公含着泪,望着太后一步步走远,“漪姐姐!”
宝公公不顾伤痛,用尽全力喊出这句,可太后却早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