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洋人离开之后，总督府的人有的回到府内，有人往外面走去，张枫这才过来拜门。
“张先生，麻烦您先在这里等一会，今天有大事发生，总督大人很忙，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有空见您。”
一个仆人客气地把张枫引进侧厅，给他倒上一壶茶，解释了一下。
反正张枫也不是第一次等刘坤一了，他轻轻点点头，安然地在椅子上坐下。
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等就从上午等到了下午。
……
张枫坐一会站一会，在侧厅里走了好多个来回，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侧厅的大致范围。
这里的长宽大概是8米乘以6米，还挺大的，而且两边还有相连的小房间，应该也是用于会客。
不过他有个很不理解的问题，难道总督府的下人们，都不会给他们的客人准备饭菜和点心吗？
张枫觉得这不合理。
哪怕是在盛昌杂货铺里，如果有客人因故待的比较久，等到了饭点，他们也会邀请客人一同吃饭。
不管客人吃不吃，那是客人的事，但是你问不问，那就是主人的礼貌问题了。
张枫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四个多小时了，自从那个仆人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人进来过，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早把那一壶茶都给喝完了。
张枫总不能跑到侧厅门口大喊一声“上菜”吧？估计要真那样做，立马就会有警卫过来把他给按住。
咕……咕……
张枫实在饿得受不了，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茶壶。
就在他思索着泡过的茶叶能不能吃，该怎么吃的时候，那个仆人从外面走进来。
“张先生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我过来是通知您一声，总督大人马上就会来见您。”
张枫沉默了一下，转身又坐回椅子上，挤出一张笑脸：
“没事！我很好。”
仆人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转身又离开了侧厅。
张枫觉得自己和对方在“马上”这个词上可能有点不同的见解，他坐下这一等就又等了半个小时。
仆人离开之后，张枫又被一个人丢在这里晾了半个小时，这会儿他也回过味来了。
只怕刘坤一本人，亦或者是总督府里的某个重要人物，对他有了什么看法，现在故意把他晾在这里，给他一点教训。
不过张枫认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最近还蛮老实的，唯一能想到的比较异常的事情，就只有昨天夜里的意外了。
难道是昨天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被对方察觉到了？
张枫想了想，最后又摇摇头。
不对，如果他已经暴露了，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的人抓起来，还要放在侧厅里晾上好几个小时。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反而像是在教训他。
而且最为关键的事，昨晚的案子明显就不是几个普通人能够办的。
既要知道洋人船只的行踪，还能有目的地去抢夺东西，能掌握如此多的信息，这件事的背后显然还隐藏着更大的势力。
刘坤一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如果抓到了他这个线索，对方应该会利用这一点，把背后的势力都给钓出来才对。
就在张枫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们就在外面守着，我和他谈点私事。”
“是，大人。”
还穿着官服的刘坤一孤身一人走进侧厅，表情严肃，直接转向了左侧的房间。
他在房门口停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还不过来，难道要我过去请你吗？”
张枫虽然还没搞清楚刘坤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并不妨碍他笑嘻嘻地跟着进了里屋。
张枫知道对方想和自己私聊，进屋后就乖乖地把门给关上了。
等他回过头来，刘坤一已经坐在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心里直发虚。
自从上次来总督府拜访过一次，他总感觉自己什么也瞒不过这个老人，凡是有什么心思都会被对方看穿。
因此，张枫站在刘坤一的面前，就会感到格外的不自在。
刘坤一盯着他：
“你小子给我老实交代，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张枫一愣，听这话的意思，对方似乎真抓到自己的把柄了？
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摆出一张百试不厌的问号脸，好奇地询问道：
“不知道您老说的是什么事？
昨晚是中秋佳节，我自然要陪着家里的女眷们过节，还能干什么别的事。”
刘坤一把老眼一瞪：
“你小子还想瞒我！
昨天晚上你划着船从江上回来，一路上撞了不少的游船，难道还真以为没人看见？
哼，今天早上就已经有人过来告状了。
要不是这个消息被控制在我们这里，到不了洋人那边，你早就被他们抓过去扒皮抽筋了。”
张枫听得头皮发麻，这些消息虽说不致命，可洋人要是真给逼急了，肯定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到时候他也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
他顾不上擦额头上的冷汗，跑到老人的身边给他揉起了肩膀。
“这次多谢刘老的照拂，小子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这件事真不怨我，我就是碰巧赶上了。
昨儿晚上我想着带家人出去逛逛，正好经过了中山码头，在里面走了一圈，碰巧遇上了这档子破事。
您想想，他们两伙人在那里打得正欢，一个个火气冲天的，一言不合就要开枪。
这个时候，我刚好出现在那里，还被他们给发现了。
如果当时我对他们讲，我就是一个碰巧经过这里的路人，我倒是敢这么说，可那也得他们敢信啊。
所以当时的情况就是：蛤蟆跳进了开水壶——死路一条。
我当然不想死。
既然一边是洋鬼子，一边是中国人，我只能选择帮我们中国人了。”
刘坤一见他一脸无奈，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小子也别在我这叫苦，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
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你了，而且杨锐那边也传来了新的消息，你小子现在也算是他那一派的人。
更何况，昨天晚上的这件事牵扯甚大，你初来乍到，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运作起来，所以这次我才会替你隐瞒下来。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次洋人的决心很大，甚至都不惜拿武力来威胁我。可见这次的损失对他们来说也很惨痛，绝不会轻易放弃，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他们也不会放过。
要想把这件事给处理好，你得先告诉我，你在码头上遇见的那伙匪徒，到底是哪方人马，是不是革命党？”
张枫担心自己如果说出真相，陈光来那一伙人会有性命之危，一时觉得有些为难，踌躇着没有出声。
刘坤一瞥了他一眼：
“你也别演了，我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是他们。
说吧，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的关系，还有那批货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也别担心对不住他们，如果你憋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最后的结果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坏。”
张枫思考了一下，觉得以对方的身份，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肯定不会再赶尽杀绝，自己要是还不说出来，只怕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张枫咬咬牙：
“刘老，我确实认识那群革命党。
不过昨天那事确实是意外，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跑去码头抢洋人的东西啊。
要是早知道这事，我怎么也不会去碰这个烫手山芋。
而且后来事情出了变故，把枪声给传了出去，当时的情况紧急，我也没时间弄明白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听他们说，这东西十分珍贵，他们连搬运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后来那个箱子我也上过手，看起来这么大个体积，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反而感觉有点轻，不像是装的金银。”
刘坤一细细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
“那群外国人说的是，他们的什么百年贵族世家的传家宝被人给偷了，这代表着他们贵族的荣誉，无论如何也得找回来。”
张枫瞪大了眼睛，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这也太扯了吧，这群人得有多不靠谱，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传家宝给带到别的国家来？这不是没脑子臭显摆嘛。
您想想，他们说这话的逻辑明显就不对。
我觉着，弄不好是他们用什么不明不白的手段弄到了我们国家的宝贝。
因为他们急着把东西给弄出去，又怕事情败露会引起更多的变数，所以才找这种借口来敷衍您。”
刘坤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这不是废话嘛，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没说实话。
可你们这群人的的确确上了他们的船，杀了他们的人，最后还抢走他们的东西，这事铁证如山，现在还不是他们怎么说就怎么样。
你也别和我掰扯，我知道你和革命党肯定还有接触。”
刘坤一看着一脸尴尬的张枫，轻哼了一声：
“这样吧，反正他们这群人在南京一直老老实实，我也没心思把他们都给打掉。
你上次和我讲家国天下，正好我今天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给我弄清楚那批货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什么国宝，你让他们乖乖送到我这里来，也别想着再偷运出去。
最近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汉奸和探子在盯着，连你小子也是我保下来的。如果东西再回到那群洋鬼子的手里，我也没办法弄回来。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另外，如果你把这件事给我办好了，我可以和你背后的西北马帮联络一下，交易给你们一些枪支弹药也不是不行。”
张枫前面还愁眉苦脸的，可听到最后他眼睛一亮，立马把这个条件答应下来，就差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