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鬼门关,渡了奈何桥,入了忘川府,没有回头路。这是我们跟随那人一路上听的鬼间童谣,说得倒是骇人。过了猩红色的大门,我们便完全地进了忘川之府,而这大门之后,不是宫殿,不是宅院,而是一片庞大的森林,近处远处定着几根红色的柱子,而几根柱子旁边的树上挂着几个木牌,树干里有几个树洞。有几个小鬼从洞中掏出纸钱,或是摘下树枝上的木牌,想来应当是他们在凡间的亲人们留给他们的念想。
待我们在府上立定后,仙尊向着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白鬼尊上。”
这人原来是忘川之府的主人,白鬼。我抬眼细细地将这人瞧上了一番,一身荼白色长袍,头发只是随意的披散着,脸上显着有些病态的沧桑,那副苍白的模样,倒让我想起君令仪的“鬼少”之称,竟也不算空穴来风。只见他微微颔首道:“我记得,你应当唤我一声师公的。”
听罢,我有些恍然,仙尊竟与白鬼尊上有着这样的一层关系,也难怪他能在鬼界来去自如。不过,连仙尊都要唤他一声师公,想必不知道要长了我多少岁,面目如此清秀竟也是个老古董。
我正兀自想着,白鬼突然话锋一转,从一个修为高深的一界之主变成了一个严厉可爱的长辈:“我说你这个臭小子,刚刚如果不是我叫住你,你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淌过来了!”仙尊抚了抚额,紧接着白鬼又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颇为感叹地对我说道:“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我正惊叹于他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听罢眨眨眼,有些惊奇道:“我们见过?”他顶着一张半骷髅的脸,若是平日里见到,必会留意几分,此时仍旧不记得,那么兴许是十万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自然见过,而且,还很熟。”白鬼笑道,又将目光转向仙尊道:“如此,我便也不算辜负你恩娘的嘱托了。”
“?”我瞥眼看向仙尊,却晓得这两人之间又多了几分我不清楚的关系。
“啊,恩娘就是姑姑。”白鬼解释道。
我不是说这个……
“师公,鸳鸾前辈说忘川之府有明姑娘希望知道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仙尊道。
“这个不急。”白鬼歪着头坐在椅子上,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强风折断。白鬼将整个身子都窝在椅子里,清冷地说道:“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有什么事是白鬼尊上做不到,我们却能做到的?”我笑道。
白鬼点点头,将手搭在了桌子上道:“确实不难,只是会有损我的尊威。”
“哦?”听罢,我笑道,“难道有关生灵?”
“姜姑娘果然和十万年前一样聪明。”白鬼继续道,“之前有一生灵闯进了忘川之府,我只是希望你们把他送回他该回去的地方。”
“送到哪里去?”我问道。
“这个等你们见到他再说。”白鬼道,“这算是一桩交易吧,我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事,而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看在鸳鸾的面子上,这个交易,你们不亏。”
“成交。”
白鬼抬眼看向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而后用笑意完全取代道:“姜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我本以为你会考虑一下的。”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我笑道。
白鬼有些许失神,片刻后,便又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眯着眼,用满含着倦意的声调道:“你果然还是你。”
??不要以为你比我岁数大,我就不敢和你撕破脸。
白鬼挥挥手,似是一副要休息的模样。不多时,我们便瞧见从宫外走进一个小鬼。这个小鬼虽然下身是透明的,但要比我们这一路上见过的鬼的实体呈现的还要清晰几分。小鬼在我与仙尊的面前停下,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后,便示意着我们随他离开。
我们离开后,白鬼微眯着眼睛突然睁开,叫进来一个小鬼道:“看着他们,别让他们把忘川府拆了。”
忘川之府的四周被忘川河环绕,也许是奈何桥下的忘川河实在不清明,这里的忘川河仿佛被施了法术,凡是流经忘川之府的河水都会被彻彻底底地清理一番,眼前的便只剩下带着点点绿色光芒的忘川河了。
小鬼引着我们到了一个类似于码头的地方,只是码头四周空空如也,不见一人、一船。小鬼立定道:“请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我与仙尊点点头,目送着小鬼离开。片刻后,忘川河上的一处绿色光芒汇聚在上空,渐渐形成了一只船的模样,待绿色光芒全部退去,那艘船便被完全呈现了出来。这只船没有船夫,却在忘川河上缓缓地靠岸,向着码头驶来。
我与仙尊对视一眼,便瞧见这只船已经完全停在了码头。船舱的门轻轻打开,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衫的青年男子走下了船。那男子面目温润,一身书生装扮,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向我们走来。
“这把油纸伞是?”我轻声问向身侧的仙尊。
“忘川之府的死魂若不愿喝下孟婆汤,必要投身到忘川河中,经历千年蚀心之痛,若能坚持下去,便能带着往生的记忆入轮回。而这把油纸伞能保证死魂暂时灵魂不灭,想必,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我再次看向那人,果然他的身影已经不太稳,握着伞柄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脚踝以下已经变成了透明。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阴曹地府约莫着是风水与空气都不太好吧,这里的人一个个的都病恹恹的。眼前的这人即便强装作丰神俊朗,也掩盖不了他灵魂将散的事实。
“姑娘可是姜炀,姜姑娘?”那人轻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是,我是,不知公子是?”
那人行了一礼道,“晚生,谭灯,已经在这里等姜姑娘许久了。”
“你在等我?”我有些奇怪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何妨,只要我们都是为了玄宁。”
“等等,你说,玄宁?”我有些诧异地看向谭灯。谭灯微微点头,在他再次看向我时,目光中充满了悲伤,“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姜姑娘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