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灯清醒了半刻,便瞧见屋内走进一人,本以为是阿纯,揉了揉眼,却发现是药堂的一个小伙计。
“药已经煎好了,那姑娘说会去取的,结果到现在也没看见个人,我只好将药送过来了。”小伙计没好气地将装好药碗的盒子放到谭灯身边的桌子上,道:“喝完记得把药碗和盒子送回我们药堂,还有这一趟也要算做跑腿费,要付账。”
谭灯任由小伙计耍着脾气,待小伙计渐渐安定下来,谭灯将身上仅有的一些碎银递给小伙计道:“请问小哥,阿纯姑娘可有说她去哪里了?”
小伙计见到银子喜上眉梢,自己变得熟络起来,道:“去哪儿了?她说她去找你夫子给你请假去了。”
“这样啊……她何时走的?”
“给你看完病她就去了,有好长时间了。”小伙计掂了掂手上的银子,笑呵呵地离开了谭灯的家。
谭灯裹着被子,看着那碗汤药思索了片刻,一种不安突然涌上了心头。谭灯猛地起身,却因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了地上。谭灯不顾疼痛,立刻穿上鞋,便向屋外走去。外面下着雪,他还生着病,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地,宛如一个喝酒多了的醉汉,然而这个“醉汉”却憔悴柔弱,面色苍白得仿佛要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仿佛是一只折了翼的飞鸟,想要高飞,却穷途末路。
谭灯一路坎坷,多次跌倒在白雪中,摇摇晃晃地扶着枯树,才到达了私塾。谭灯眼前模糊,尤其是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只能一股脑地向前冲,却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谭灯回头看向绊倒自己的物什,上面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下面的是个人形。谭灯突然感到有些恐慌,忙爬了过去,将那人脸上的雪全部用手清理掉,阿纯那副苍白的面孔就这样映入了谭灯的眼帘。
谭灯从未感到如此慌乱,即便是母亲多次胡闹,他也从未如现在这般恐惧,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谭灯将阿纯从雪地里抱起,却因体力不支,与阿纯一起倒在了雪地里。谭灯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将阿纯抱起,一步一脚印地离开了这片雪地。
谭灯不太记得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了,只是每到要摔倒时,他都会抢先倒在地上作阿纯的垫背,而后来,却是邻居家的大娘在村口发现了双双昏倒的他们二人。
谭灯醒来已有几个时辰了,然而阿纯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大夫看过后,只说道,“这姑娘的脉象奇特,老夫竟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兴许是天生如此,只是她至今未醒,应当是在雪中受了寒,老夫这就为她开副药方。”
谭灯毕竟是男子,喝了些汤药后,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之后便始终守在阿纯的身旁,等待着她醒来。房间的门口投下一小片阴影,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向屋内东张西望。谭灯正巧转身,便正好与那个人对视。那人似要落荒而逃,谭灯立刻起身,要抓住那人的领子,将他拉回来。只是谭灯大病初愈,身子还很孱弱,根本抓不住他,那人见谭灯的模样,似有些同情,便乖乖跟着他回来。
“王二狗,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谭灯单刀直入,语气中似有不耐,早已没了往日的形式上的寒暄。王二狗却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只低着头道:“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带着同窗们欺负那个丑八怪了,谁知道她会那个样子啊,我们也没想让她冻死在雪地里啊……”
王二狗还在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而谭灯的脸却变得越来越苍白,谭灯一把抓住王二狗的领子,将王二狗吓了一跳,“你刚刚说什么?她会倒在雪地里是因为你们欺负她了?”
“是……”王二狗从没见过谭灯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谭灯怒吼道,此时整个人已经被愤怒彻底吞噬。
“我……我发誓,我只是提议让他们把她的刘海掀起来,我什么都没干,我没想到他们会往她的身上吐口水,向她的嘴里塞雪……”
“住口!”谭灯目前的样子让王二狗直打颤,他曾见过这样的眼神,他年幼时曾见过一头恶狼有过这样的眼神,而后,那头恶狼便将一个村民活活咬死了。
谭灯松开手,声音冰冷得如同这山间的寒冰,“如果阿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王二狗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谭灯离开了村子。谭灯走后,屋内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王二狗立刻奔进了屋内。
私塾里,众学子还围坐在一起嬉笑,突然房门大开,一道猝不及防的寒风吹进,令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学子们看向门口,不知是因为谭灯,还是因为自他身后灌入屋内的寒风,所有人都浑身颤抖。
“今日,谁欺负了阿纯。”谭灯的声音沉稳却冰冷。
“阿纯?谁啊?”坐在最中间的学子开口,突然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你视若珍宝的丑八怪啊,哈哈哈!”
一人起哄,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谭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提起那个人的领子,狠声说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学子却仿佛故意想消磨谭灯的锐气,回敬道:“好啊,你听好了,那个丑八怪,连给我家狗暖床都不……啊!”
四周一片寂静,眼睁睁地看着谭灯打掉了那个学子的一颗门牙。
“谭灯!你找死是吧!”那学子挥手便要打来,却被谭灯挡住,一脚踢倒了地上,谭灯直接将那名学子按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向他的脸上打去,打到那人快要晕厥时,门外传来王二狗的喊声:“土娃,阿纯醒了!”
谭灯收手,便要离开,这时身边的一众学子才反应了过来,拦住他道:“谭灯!你可是君子,你怎么能打他!”
谭灯瞥了一眼拦住他的那名学子,又瞥了一眼那位倒在地上被揍成了猪头的学子,带着几分薄凉的声音道:“君子?君子不与竖子为谋!”
遂,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