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纯,你在这里做什么?”谭灯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上私塾。只是往日里,阿纯伺候着老母亲起床后,都会来为他收拾行装等,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实在有些麻烦阿纯,可是今日未见到她,却又有几分不习惯。
阿纯站在谭母的房间的门口前,见到谭灯,道:“老夫人一向睡得浅,我怕叨扰了老夫人便请老夫人醒了之后唤我一声,我便进去侍奉。但是按照往日的时辰,老夫人此时也该醒了,想来是最近有些累了,当是贪睡了些。”
谭灯拢了拢身上的外披道:“我进去看看。”
推开门,屋里还是漆黑的,阿纯跟着谭灯走进屋内,听着屋内没有一丝声响。而谭母正躺在床上,被子高高盖过头顶,没有一丝动静。
“母亲?”谭灯轻声唤着,然而床上那人却没有动半分。阿纯轻轻地将谭母的被子挽起,露出谭母的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阿纯尖叫着直接坐在了地上,而谭灯猛然跪在了地上,无声。
床上的谭母,双目圆瞪,本来便浑浊的双眸布满了血丝,嘴角溢着鲜血,脸色惨白得仿佛坟头上的雪。当即,谭灯与阿纯便报了官。
说到这里,身形本已不稳的谭灯似乎将要说出的话一时间都梗在了喉咙里,压下眼中的悲痛神色,一时无言,弱不禁风的身体仿佛更加脆弱。我只得出声道:“你……还好吧。”
谭灯微微摇了摇头以作回应,只是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十分沙哑,“我与阿纯去报官,却没想到官府惧怕行凶之人是国相之子,草草结了案,于是,那时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入朝做官。”
见着谭灯的身体似在颤抖,我与仙尊便静候片刻,待他完全平静下来,我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中了状元,进了庙堂,做了个官,但是,在进京的那一天,我却与阿纯走散了。”
“走散了?”我有些诧异,微微挑眉,不禁开口问道。
“是呀,国都人多复杂,也怪我一时疏忽,如果我当时多在意一些她,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我再见到她时,是在国都最著名的青楼,醉乡阁……”
谭灯做了官后,因着曾与国相之子有过冲突的缘故,国相一派的官员都时而针对于他,而其他的中立派,大多不敢招惹国相的,便疏远着谭灯。谭灯一面忙着朝中之事,一面四处打听阿纯的下落,倒也落得个清闲。有几个权贵家的纨绔子弟,见他势弱,便美其名曰撑场面,实际上邀着他做了酒肉朋友。谭灯本就孤立,便也不打算拒绝这几个公子哥,日日与他们混在一起。直到后来,他在醉乡阁遇到了阿纯。
“听说醉乡阁新来了个姑娘,唱歌唱得十分好听,状元郎,陪兄弟们走一遭吧。”公子哥说着,还顺势将胳膊搭到了谭灯的肩上,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谭灯并不喜欢那种充满了脂粉味的地方,但是相处一段时间下来,谭灯发现与这些人亲近,便相当于走近了他们身后的靠山,自己在朝堂上也行动便利了许多,自然不能拒绝这群花天酒地的富家子弟。
进了醉乡阁,谭灯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花台下,几个公子哥对他一番嘲弄“真是一根木头”后便钻进花台后的帘子去寻姑娘了。不多时,花台上走上来一个一身白色内衬红色薄纱的姑娘,姑娘抱着琵琶坐在了花台的中央,一指拨弄,声音轻起,而当听到第一个字时,谭灯的脑中却好似轰得一声,逼得他直起身子向台上看去。这声音,他实在是熟悉,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阿纯唱起歌来会是什么声音,而这一声竟与他想象得一般无二。只是,谭灯将那姑娘的脸瞧了个仔细,也没有发现一丝与阿纯的相似之处,索性谭灯便坐在椅子上继续听那伶人唱歌。
先前离去的公子哥撩起帘子,在花台后到处走走,见所过之处皆是男女缠在一起,一个柔若无骨,一个霸道油腻,有些无趣,见着最深处竟还有一个隔间,而通过隔间外的屏风,公子哥似乎见到了里面那婀娜身姿的女子,一时按耐不住便要进去,却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老鸨一下子拦了下来。
“唉,公子,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后台,忙事的都是些丑姑娘。”老鸨的声音谄媚,却始终摆弄着她那个大大的脑袋,偏要挡住公子哥的视线。
公子哥也摆头挣脱老鸨硕大的脑袋,最终忍不住,一把将老鸨推到了一旁,吼道:“让开!”便冲了进去。
外面,一曲终了,谭灯发自内心地佩服这悦耳动听的歌声,见着那姑娘开始起身招揽客人,谭灯顿觉无趣,便要起身去寻那几个公子哥告辞离开。
突然,一道嘶喊声从后台传了过来,紧接着,人们便瞧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像疯了一样冲了出来,那女子虽面带面纱却衣不蔽体,人们还能看见她身上被撕破地方隐隐露出的红色肚兜以及其他地方露出的一大片雪白肌肤。在青楼里看到暴露成这样的姑娘不奇怪,但不仅暴露还像个疯子一样的就奇怪了。
“小美人,你跑什么啊!”先前的那位公子哥也从台后冲了过来,在后面穷追不舍,人们一瞧便有些懂了,想必是那位大爷想要霸王硬上弓,却被小姑娘逃了出来,这大爷可能是不行,但转念一想,这小姑娘既是青楼里的,还装什么清纯,不禁嗤笑起来。
后面有公子哥追赶,四周的人又全是看戏的模样,那姑娘只管不停地跑,突然被一个人拉入了怀中,这样的突如其来使那姑娘突然感觉到心好像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然而紧接着,自己突然被一团温暖包围。那人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她抬头望去,突然间,眼泪再也无法忍住,全部都涌了出来,“公子……”
“呵。”公子哥瞧见谭灯正抱着自己一直追着的姑娘,心中也不恼,只是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笑道:“原来谭大人也懂怜香惜玉啊。”
谭灯安抚好怀中的姑娘,抬头对老鸨道:“这个姑娘,我赎了。”
“不行!”老鸨脱口而出,紧接着心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公子哥见向来只知道搞事业的谭灯竟会主动提出要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顿觉新奇,有心要掺一脚,便大声道:“你不肯交出这个姑娘,还不是因为你们醉乡阁耍手段,玩假唱,刚才这姑娘在台后为台上的这位姑娘唱歌,我可见得一清二楚。”
听罢,老鸨脸色一变,怒道:“这位公子可不要胡说,我……我们家娇娇,那可是真才实学!”言罢,老鸨递给那名叫娇娇的姑娘一个眼神,娇娇心领神会,故作神态,模样越发可怜。
“哦?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要阻止谭大人啊。”公子哥追问道。
老鸨横了谭灯怀中的姑娘一眼道“公子误会了,谭大人能看上我们家的纯娘是纯娘的福气,只是纯娘……你们别瞧她这么看来花容月貌的,其实摘下面纱,被刘海挡住的那一半脸……真是……”
老鸨眼里尽是嫌弃,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最开始老鸨将阿纯诓进了青楼,确实是瞧上了她露出的那半张脸,但是领进门后才发现,一直被她死死挡住的那半张脸,真是看了便让人实在没胃口。老鸨原想着让阿纯仗着身段好,黑灯瞎火地接几个客,客人见不到她的脸也就不会大发雷霆,谁知这姑娘性子刚烈,愣是从屋里逃了出来,让她的相貌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览无余。老鸨有心将她赶出去,甚至要把她剁碎了喂狗的心都有,结果却意外发现了她独特的歌喉,从此她便安排了阿纯做了头牌娇娇的幕后假唱,改名纯娘。
老鸨言罢,似有意要谭灯掀起阿纯的刘海,心中暗道恶心不死你算老娘输。公子哥也投来探寻的目光,谁知谭灯冷冷道:“不必,我知道,她是我妹妹。”
众人一阵惊呼,自己妹妹进了青楼,敢当众承认的,这谭大人算是第一人了。阿纯心中一颤,老鸨也是一怔,而公子哥也恍惚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谭灯向老鸨扔过去一个大钱袋,轻声对怀里的人儿道“我们回家”,转身便抱着阿纯走出了醉乡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