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灯回到谭府时已是深夜,阿纯瞧见隔壁院子里的屋子掌了灯才放心地回屋睡下了。谭灯遣走了掌灯的丫鬟,接下来一夜,屋子里却再没歇过灯。
“兄长昨夜没睡好吗?”谭灯难得睡过了头,阿纯便吩咐了下人去宫里为谭灯告了假,谭灯醒后便与阿纯一同吃了早饭,只是谭灯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令阿纯格外担心。
“兄长?”见谭灯望着桌子上的饭菜呆了半晌,一动也不动,阿纯再次唤了一声。
谭灯回过神,微微一笑,只是强扯嘴角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难看,“抱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阿纯回道,却见谭灯猛地站了起来,声音略显些慌张道:“我出去一趟。”
“兄长!”阿纯起身,只见谭灯匆忙离去的背影,阿纯回头扫了一眼桌子上还未动过一分的饭菜,心下有些担心。
接下来的几天,谭灯虽未提,但阿纯却能看出他总是精神恍惚,同时一天比一天消瘦,每天早出晚归,不知所踪。
“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去看看。”炼子狱坐在树枝上,百无聊赖地对阿纯说道。
阿纯坐在院子里,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下次兄长出门,要不我还是偷偷跟着他?”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是为了他好。”炼子狱跳下树枝,伸出手,在碰到阿纯时顿了一下,转而拉住了她的衣袖,道:“我带你去,你若心里不舒服,便将一切都怪在我头上。”
阿纯任由炼子狱拉着自己出了院子,由于炼子狱非凡的本领,一路上两人走得极为隐秘,千里追踪,最终到达了城外的道观之中。兜兜转转,躲过了时不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最终来到了那处偏僻的院子,刚到近处,便听到里面一阵尖锐冷漠的女声,音调不高不低,却正好将一字一句间的怒意完全表达了出来:“谭灯,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纯与炼子狱爬到房顶上,瞧着院子里的情况,待看清,却是令人一怔。院子中的穆玄宁衣衫半褪,整个人窝在长椅上,身旁有两个男人正缠着她的手臂,腿上还匍匐着两个男人,而谭灯则跪在穆玄宁的面前,脸色发青,不肯抬头。
“本宫早就与你说过了,本宫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即便本宫有了夫婿,也绝不会如这世间的普通女子一般忠贞不渝,本宫日日叫你过来,也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怎么,谭大人这是不同意?”
炼子狱一怔,没想到谭灯每天忙来忙去的竟是被穆玄宁叫去看她的活春宫。阿纯用力咬着嘴唇,一时气血冲上了脑子就要杀下去,却听院中始终未发声的谭灯突然道:“微臣不敢。”
阿纯生生地又将本已伸出的脑袋又缩了回来,她知道谭灯在官场上一直因国相的关系处处被刁难,但因谭母的事情,又一心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所以凡事都是能忍则忍,便比如现在,明明已经忍无可忍地想要提出抗议,最终却还是跪在院子里,面对这位尊贵的储君,什么都说不出来。
穆玄宁自生下来,身边便全是讨好奉承自己的,如今这个跪在自己眼前的冰坨子,一声不吭,摆出一副君臣的模样,倒教她心中窝起了一团火:“谭灯,你应当清楚,选择你,不过是为了制衡国相,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以为自己还能在朝中掀起什么风浪!把鞭子给我拿来!”
穆玄宁的最后一句声音极大,惊得身边的一个小白脸突然坐到了地上,连滚打爬地往屋里钻,原本便衣衫不整的模样更显狼狈。
片刻后,小白脸便拿出一个鞭子,急急地送到了穆玄宁的面前,穆玄宁接过鞭子,起身走到谭灯面前,淡淡道:“谭大人,本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一身君子风骨,本宫不为难你,给你另一个选择。”言罢,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穆玄宁干净利落地一甩鞭子,生生地在谭灯瘦弱的身子上抽出一道刺目的血印子。
阿纯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丧失了,一踏瓦片便要冲下去,半路上却被炼子狱按了下来:“阿纯,你冷静点,谭灯只是一个凡人,你现在冲下去只会断了他所有退路,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便全白费了,相反,只要他能挺过去,就能全身而退。”
阿纯红着眼睛,在炼子狱的阻挡下渐渐放弃了挣扎,只能眼见着穆玄宁一次又一次地鞭打着谭灯,狠毒,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赏赐恩宠的模样。
只是,谭灯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劫,回去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即便是阿纯与炼子狱也束手无策,在第十天时,便撒手人寰了。
谭灯的葬礼在谭府举行,因其生前准驸马都尉的身份,皇家也赏了些东西下来,摆足了皇家的谱子。阿纯作为死者的妹妹,一直守在灵堂,从谭灯走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即便是对炼子狱,眼中也全部都是漠视。阿纯要守护这里,炼子狱便默默地守护着她,即便他心里很清楚,阿纯恨他,怨他,不想见他,但是,他……不想离开,也不能离开,因为他不放心。
阿纯一身素缟,守在漆黑的棺木旁,当四周静下来时,看着翻飞的白练,脑中总是闪过数不清的回忆。在她最难过时,是谭灯将她一步一步地背回了家,当她被别人欺侮时,也是谭灯为了她大打出手,甚至,她还间接地害死了谭灯的母亲,他却从未怨过她。之后,他们相依为命来到国都,谭灯还将她从青楼救赎了出来。
阿纯正沉浸在往日的时光中,突然听到几个纨绔子弟在院子里大吵大闹。这几个纨绔子弟显然是来砸场子的,阿纯沉默片刻,便低声唤道:“子狱。”
阿纯的声音虽然沙哑却清冷,炼子狱知道阿纯的意思,刚要起身,却听阿纯继续道:“顺便向他们的靠山传个话,就说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她以求庇护,希望与她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