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绿泥小轿停在远中,八名壮汉分立轿杆两侧,江临和齐朗川共乘一辆,杜如松单乘一辆。一上轿江临便缩到角落里闭眼假寐,齐朗川见了,挨着她旁边坐下,把她的手拉过来,摊开掌心在上面写字。
江临懒得理会他,由着他闹。齐朗川却对她毫无反应颇为不悦,挪着身子将她往厢壁上挤,江临先是斜着,渐渐几乎悬空,齐朗川揽着她的腰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捏着她耳垂道:“睁眼。”
江临不予理会,齐朗川脸上浮现些薄怒,手顺着她衣摆朝里探去。江临嗤笑,心道差些被你吃干抹净,还在乎这些小打小闹?她拉着衣摆大方地往上一撩,双腿前伸躺平,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齐朗川眉头轻挑,狠狠地掐了江临耳垂一把。江临吃痛,坐起身来,粉面含怒、眼尾上挑,对着齐朗川抓了两把,道:“有病!”齐朗川却眉开眼笑起来,掐着江临的腰将人再放到腿上,下巴枕在她肩头,朝她泛红耳垂吹口气,又伸舌头舔了舔,道:“我说话你要听着,不许无视我。”
江临可不认为齐朗川是对她上心才如此讲,自古男儿大多薄情寡性,而皇家人更是其中翘楚。她敢打赌,这段露水姻缘齐朗川绝不放在心上,不过就是无聊拿她当个小玩意儿逗着玩罢了。
尽管心里明镜似的,可毕竟方才两人温存时齐朗川是坦诚的,她也真心实意地要和他共度春宵,可眼下两人又回归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作数,各自带着伪装真心的面具,心里哀怨、烦闷又气愤,也不知是自伤还是气齐朗川,脸拉得老长,冷哼道:“我若偏偏无视呢?六王爷难道把我眼珠子挖出来,拿绳子拴了每日悬在你面前不成?”江临本是挖苦讽刺,可不知怎的,想到那幅画面,自己倒笑了出来。
齐朗川也笑了,他本就天人之姿,在畅快真挚的笑容加持下,整个人如灼灼明珠,轻柔的光将整个车厢都照亮了般。
江临那颗爱俊的心被勾得七上八下,不自在地坐回了齐朗川身边,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瞧,反正不看白不看。
齐朗川伸手将她按躺在自己腿上,手指揉捏着她白嫩的耳垂,一言不发地看向前方。
到了前院,齐朗川先下了马车,朝江临伸出手,“江小姐请。”江临见他以及在他示意下完全没人帮他把下马凳拿出来的打算,呲呲牙,大张着双臂搂住齐朗川脖子,脚踩着他大腿下到地上。
月光与烛光下,齐朗川月白色的长袍上,两个黑压压的脚印格外显眼,他抿着唇,脸上颜色有些好看。
江临“啊”一声,一边道“对不住对不住”,一边伸手过去,下了极大的力气,巴掌拍得震天响,齐朗川颤动的肌肉反作用于她手掌,也是十分疼痛。
杜如松站在马车后,扒着车厢静悄悄往这边看,无奈没看两眼,就听见车夫提醒他知府大人出来了。杜如松赶紧跳出去提醒两人,倒不是他多义气,他主要怕他们连累自己,若是让他爹知道他带着六王爷去逛花楼,还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江临早在下车那瞬,眼睛就盯到了杜如松身上,见他朝门口三人走去,目光不由跟了过去,这一看,竟发现中间那人她认识,北朝送亲的礼部主客清吏司尚书郎崔玉领,他与江平野同在礼部担任一司之长,虽年头低于江平野,尚不到侍郎之称,可他年纪却比江平野要小十岁,又出自山东士族大家崔氏,前途不可限量。
他左边佝偻着一位七尺左右高、细长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干巴巴老头,在两人的衬托下,崔玉领俊朗不少,江临不由多看了两眼。
“若想见清平公主,就注意下言行。”齐朗川在进门那一瞬,压低声音道。
江临收回目光,退了一步到他身后,略低着头,却见齐朗川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对着崔玉领抱拳道:“崔侍郎。”
江临心里嗤笑,原来贵为王爷也要做溜须拍马那一套,崔玉领职级虽是侍郎,可初任称郎中,一年为尚书郎,三年才唤侍郎,崔玉领任职不过一年,称他侍郎乃是高抬。她原不懂这些,是她被选中后,她父亲特意请崔玉领来家中做客,要“崔侍郎”多加关照。
江临对齐朗川的好感淡下去几分,立在一尺之外听悄悄打量,忽地看到那老头在齐朗川身旁晃,看他一眼叹口气,再瞧一眼又挑挑眉头,她瞧得有趣,目光便一直盯着他,见他抓耳挠腮地连连暗示,可齐朗川却不为所动,几乎要笑出声来。
终于,齐朗川看向了他,“孙侍郎,有何事?”
原来也是个侍郎,南国还真是不吃亏,想必是见北朝侍郎送亲,他们便也安排个侍郎。至于这位六王爷,怕是滥竽充数,趁此机会来游山玩水,兼而考察北朝风情吧。
江临心里想着,一面朝那孙侍郎看去,兴许是急坏了,都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拉着齐朗川的袖子,嘁喳喳地说:“那小子说是······”
齐朗川目光扫过来,虽未发一言,却似千言万语,孙侍郎后背发寒,赶紧将嘴闭上,揣着袖子搓手,一盏盏烛火晃荡出好几个影来。
呦,这位六王爷还挺有威慑力啊。江临有些意外,正想看孙侍郎如何应对,那个白胖的男人却动了起来,没事儿人似的,跟崔玉领询问晚上可要加餐。那么他应该是杜如松的父亲,安阳府的知府杜兴国了。
齐朗川道:“诸位大人,不如到府中详谈?”
“是是,六王爷请,两位侍郎大人请,”杜兴国视线转到江临这边,见她没有反应,眼珠又滚到齐朗川身上,还是得不到回应,索性呵呵干笑,“诸位里面请。”
齐朗川走在最前面,江临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步不多移,侃侃露出布鞋尖,裙子边裾纹丝不动,一副弱质女流的娇柔文静模样。
齐朗川看着分外不习惯,抬头一见廊上挂着一只黑羽红喙的大鹩哥,虚空朝它打了响指,鹩哥受到惊吓,扑棱棱冲过来,齐朗川侧身一躲,那鹩哥便到了江临脸前。
江临瞬间花容失色,抬起胳膊挡住了脸。鹩哥愤怒地叫着,翅膀朝江临脸拍过去。齐朗川见江临寸步不移,赶紧把人拉开,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摸了几下。
孙尚书目瞪口呆,即使风流成性的杜如松也有几分不自在,对着孙尚书干笑。杜兴国凌厉地瞪了杜如松一眼,他乖顺地挪过去,悄悄比划一下,引得男人浓眉高挑,扬臂要打,声势气冲云霄:“你还不让你那破鸟赶快回去!”
杜如松见自家老爹脸都绿了,赶紧挥手把鹩哥赶回笼子,拧着八字眉无声地喊着冤枉。
齐朗川瞧着灯光下面色柔柔的江临,扯了扯嘴角。江临端丽地看着他,随后恭敬一拜,“多谢六王爷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齐朗川道:“江姑娘临危不惧,当真乃大家小姐风范。哦,崔侍郎、杜大人,这位是清平公主的小妹,不知崔侍郎与江侍郎同在礼部,可曾听闻江家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