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种牵肠挂肚的相思之苦并没有因为理性的天地共鉴而减少分毫,他越来越苦,虽然仍旧每天按照要求找周公旦学习,接受周公旦语重心长,没完没了的训斥和告诫,可一回到路寝殿,伪装出来的雄起奋进便烟消云散,直到这个雨夜,他再也不能忍受煎熬。
荇菜,让他想起谣女,几碗米酒下肚,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谣女如淑,君王好逑。那一夜亲自向谣女许下承诺,此生绝不相忘,此誓同样天地共鉴,神鬼共证,若是背弃谣女,我姬诵同样要被天地唾弃,不行,必须遵守承诺。
他下定了决心!
当小尹奎离开之后,宫甲进来问及刚才之事,姬诵问他的意思,宫甲虽然身手好,可智商却比较一般,对于这种两相分歧的事情很难说清楚,但让强他说,他自然是站在自己这边,对周公旦不满,这种不满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和四叔本来就多生龃龉所致,爱屋及乌,恨乌及屋。
“太师那套大道理算个球,我宫甲是不喜欢这些约束,搞得鸡飞狗跳,还说天下大治,天下归心,我看就是让他一个人舒服的。”
姬诵忙让他住口,宫甲便不作声了。
突然门开了,宫甲十分警惕,一闪身就出去了,果然有人将门推开,宫甲追出去好久不回,另一个人走进来,穿着夜行衣,浑身湿透,进来就说:“谣女有难,你救是不救?”
姬诵将黑衣人突然闯宫忘得一干二净,站起来就道:“自然要救。”
那人道:“跟我走。”
“你是谁?”
那人道:“不要多问,没时间了,跟我走。”
“好。”二话不说,跟着黑衣人就走了。
宫甲追踪不到,心知是调虎离山计,急忙翻身回来,王却不见了,急忙命人报知周公旦,同时命宫中四门关闭,全宫搜索,可一无所获。
宫甲找到小尹奎,用剑逼问:“是你搞的鬼?”
小尹奎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摇头不知。
“你说的什么话当我不知道,我耳力非常人能比,能隔墙听声辩位,早就知道你的诡计,你可之罪?”
小尹奎浑身发抖,声音也发抖:“大人可听到我说什么,就要治我罪?”他心里担心的其实是和那个高大身影所说的话,如果被宫甲百丈开完都给听了去,那计划就得落空一大半。
宫甲还是上当了,将小尹奎和太子所言拖出,小尹奎一听就笑了,道:“这些话都是明面上的事情,难道你就没说过?”
宫甲顿时语塞。
其实小尹奎还真不知道宫甲有没有说过,只是凭宫甲的性格猜测,竟然能一语中的,他就真的笑了,心说自己死不了了。
周公旦闻到天子失踪,大惊失色,第一就想到谣女,天子很有可能是相思难耐,独自逃出去找那个谣女去了,当看到宫女太监们把玩的这首诗,就更加确信,必定是谣女无疑了,生气的同时,就是心中万分的悲凉,姬诵啊姬诵,枉你继承大统,名堂中悔过三天,竟然是瞒天过海,趁我不备私自出宫相会,太让老夫失望了。
但这话自己心里知道尚可,天子仍旧是天子,天子有错也是臣子的错,天子就算错了也可以改,可臣子犯错,不得饶恕。
于是,一场对知情者的杀戮在所难免。
周公旦仍旧让南宫适将军去四下寻找,主要是成周国人,挨家挨户的找,不得有任何遗留的地方,当然,也不许抢掠百姓,搜完给百姓把家里东西重新安置。
于是,搜索进展的很慢,士兵们不再是微风赫赫,不容侵犯,而是面带笑容,和颜悦色,请家里人出来,然后一件件寻找,找完没有,再一件件给安置回去,完了还要问人家主人可否妥当,临走问候,让国人们不但不生气,反而给每家每户来了个大扫除,将多少年没有清理的角角落落,犄角旮旯,灰尘老鼠烂菜叶都给清理出来,堆在大街上成了一道道十分靓丽的风光。
这次搜索从夜半一直延续到第三天下午,南宫适也干了不少搬家具扫床柜的工作,灰头土脸,忙的气喘吁吁,跑回来回复。
当然,这只是一个障眼法。
在这一夜,周公旦又安排太史冉进行宫内的突击巡查,巡查的对象是所有的宫女太监,巡查的方式也很特别,看起来风平浪静,和这大雨滂沱的天气似乎很不相称,但本质上完全相同,因为,今夜周公旦已经举起了屠刀。
首先寻找的是小尹奎,小尹奎却不见了,太史冉命令士兵搜,找到就带到宫城西北角祭祀坑,直接解决掉,不要听他废话。
接下来就要按照线索一条一条摸下去。
刚抓的那几个宫女太监在逼问下只说刚才有个小宫女拿了许多竹简见人就发,朝北边去了。
太史冉带人来到北边的群舍,这里是宫女们居住的地方。太史冉让叫来几个管事宫女,查知并不知道诗的事情,让她们下去寻找都有谁知道,拿出竹简的有赏,结果一查不得了,有三分之一的宫女拿来竹简,少说也有二百多人。
太史冉让士兵们带这些宫女去“领赏”,那几个管事宫女眼红,求着也要去领赏,太史冉自然不能放她们回去,说功劳不小,自然要重重赏赐。
几个管事宫女喜得眉飞色舞,问能伤多少,好歹心里有个数,太史冉随口胡诌了十朋,几个管事宫女一听喜得跪地磕头,急忙忙的跟了去了。
太史冉复又搜查太监群舍,同样的办法,让一百来号太监喜不自胜,都去“领赏”。
这一夜,有那些个当值的宫人,或者早就睡下的,或者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的人都逃过一劫,凡是那些爱凑热闹,喜欢八卦的基本上都被带到祭祀坑所在,整整五百多人,都被士兵赶到祭祀坑旁边,长戈如同密林一样包围起来,他们这才意识到什么领赏,平白无故领什么赏?原来是来送死,早知道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