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袁世家的行为,我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不像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可以轻易许下的承诺。也许,只是为了缓解那一刻的尴尬吧,即使只是这样,这也是一个善良的男孩子,一个能体谅别人的感受的既敏感但又安心的男孩子。
“什么?”
“你也没想到吧。他说,他是个没有什么用处的人,这一生也许只会唯唯诺诺的过活,但是,他想做一个决定,一个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勇敢的决定,那个决定就是,只要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他愿意做孩子的爸爸,帮我把她养大。他还说,只是帮我把孩子养大,不需要我付出什么。”
“什么意思?你们是假......”
“对,我们是假结婚,只是他给了我一个名分,给了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我们相敬如宾的过了十年。”
“为什么?”
“其实,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没有勇气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个生命既然选择来到了这个世上,我们就没有权利放弃她,我和他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想要她活下来。毕竟,我们两个人能活下来,都是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如果让我们这种经历的人再去扼杀一个尚在腹中的孩子,我们都做不到。于是,我们就成了她的爸爸和妈妈。”
“他确实是个好人,张洁,你也是。这个世间这么对你们,你们却还能回报温暖,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
“梓熙,你会知道的。当一个生命就在自己身体里的那种感觉,会激发出自己最伟大的爱,是这个孩子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新的生命意义。在这点上,我和袁世家出奇的一致。”
“即使是母爱的驱使,你也是一个超乎寻常的伟大母亲。我真为你感到骄傲!”我紧紧的拉住张洁的手,好像要向她灌输我全部的力量。我想,我在她那里反而得到了更多的能量。
“别肉麻了,还想继续听吗?”
“当然!你接着说。”
“我们选了一个小城市生活,共同抚养孩子,但实际上,我们还是各过各的,住在同一个家里,上着各自的班,下班后来搭伙做饭,就像是共同租房的室友一样。”
“这样过了十年?”
“对,十年!直到有一天,袁世家收到了一封信,打破了我们生活的宁静。”
“这个年代,还写信?”
“我们也觉得奇怪,袁世家打开信就知道是谁写的了,那个字迹,他认识。”
“李若云?”
“对!”
“怎么会?那个时候,李若云失踪了!”
“失踪?你们不知道她在哪里?”
“对啊,爸爸找了好久才找到,最后还是爸爸雇的其中一位私家侦探找到消息,爸爸立即报警,还调动了部队协助,才把李若云救回来的。”
“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
“我们也奇怪呢。李若云写了一个大概地址,叫袁世家把地址送给一个私家侦探,还写了这个私家侦探的地址。”
“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如果她能求救,为什么不直接找爸爸,还要这么麻烦,就算不找爸爸,她也可以直接寄给私家侦探啊,为什么要找袁世家?还有,李若云怎么会知道你们家的地址?”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她失踪了,也不知道那是她的地址,要是知道的话,我们会直接给你了。我们只是知道她落难了,帮她一个忙,袁世家不可能不帮她。我们把孩子安顿好,就给私家侦探送了消息。但是,从此我们就没有了李若云的任何消息。”
“一个回音都没有?”
“没有,我们回家继续过我们的生活。但是,前段时间,我们又收到了信。”
“信?什么内容?”
“还是李若云,她想要袁世家帮她一个忙。”
“什么忙?”
“从我们的城市买一辆报废的车,她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先不说为什么买车,她为什么还是用信来沟通,况且,这不是留下了最好的证据吗?”
“我也不明白。袁世家还是帮她买了车,送到了她指定的地方。钥匙也按照她信里说的,寄到了她给的地址。”
“那她最后一次联系你们,是什么时候?”
“奇怪的就是这最后一次。”张洁显得有些紧张,眼睛里透露出恐惧。
“怎么个奇怪法?”
“这次,她让我们帮她藏一个人。”
“什么?藏人?”
“对,袁世家知道以后,第一时间跟我商量,他感觉这件事不简单,他不愿意再为李若云做事了。”
“可是,他最终也没有拒绝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啊,袁世家本身是那么善良的人,他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为李若云做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他每次都没有拒绝。对他来说,做帮凶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可是他的不拒绝证明了,不帮助李若云,会让他更痛苦。所以,这辈子,袁世家都拜托不了这个李若云的魔咒,这也许是命运带给他的最大的痛苦吧。”
“是,你说得对。我有时候会有点儿嫉妒李若云。”
“因为袁世家对她盲目的爱吗?我觉得不值得。”
“是,那种不管结果是什么,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会去帮你。你不觉得这就像是盖世英雄的戏码吗?”
“又是盖世英雄!你是对英雄有误解,还是你太迷恋所谓的英雄情结了。”
“也许是吧,小时候,家里有姐姐又有弟弟妹妹,这么多孩子中,我大概就是那个最不起眼的孩子,在家里,我几乎就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人关心我去了哪里,我开不开心,甚至都没有人关心,我是不是还活着。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关注,就是上大学以后遇到了你。”
“张洁,你值得!你值得被关心,你也值得被爱护,你是一个善良真诚的人,这就够了,你值得被这个世界保护。”
“谢谢你,梓熙,真的,很谢谢你。”
“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在全世界抛弃你的时候,你依然选择了走上那条虽然艰难但笔直向前的路,就只此一点,你就值得被这个世界肯定。你相信我。”
“袁世家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在我心里,他是第二个愿意保护我的人。”
“你没有想过真的结婚吗?”
那些感受大地之美的人,能从中获得生命的力量,直至一生。——《寂静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