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要见面的了。
可是,长大后的我,眼里多了很多东西,我的眼里不再只是季睦阳,我有很多自己要去做的事。当然,季睦阳消失后的悲伤也不是我唯一的情绪了,我打开了窗,让阳光洒了进来,包裹住我心中留给悲伤的那个小屋。
有时候,我会打开心中那个小屋的门,躲进去待一会儿,打开小屋的窗,也给它透透气,以免过度潮湿带来不必要的霉斑。
长大后的我,眼里多了自嘲式的幽默。
“你还好吗?”我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但确实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还好,不,不好。很长一段时间,我很不好,我很想你,我不知道在那里会待多久,我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可是,有了一次转折的机会,后来,就觉得自己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于是,就坚持下来了。”
他说的转折是那个女人吗?还是那个孩子?我没有问。
“不管因为什么,你能坚持下来,我很感谢那个转折。”
“我也是,但是,现在,我又因为这个转折陷入了两难。”
“没关系,我明白,你做好你该做的就好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必须和谁在一起,我们首先都是独立的个体,能不能成为‘我们’大概需要更多的运气。也许,我们的运气还不够。”
“你跟五年前,不太一样了。”
“是吧,你也是。”
“离开了我,你也学着长大了。”
“可我觉得我还是那样,只是少了强加的保护。”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有时候,离开了,会看的更通透。”
其实,有时候,离开会让我们更加想念,更加知道自己离不开对方。可是,为了你做出你自己的决定,我不想成为那个影响你选择的人。
我们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下了车,他走向我,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他告诉我,他要离开我了。我如何能相信在经历了一切以后,他给了我这个答案,可是,我又是那么相信,他的这个决定对于他是最好的结果,距离我们认识已经14年,距离我丢了他已经5年。现在,我再次丢了他。
这一年,我没有想到能找到他,可我也没想到,找到他是我另一个噩梦的开始。有时候回想当初,还不如一直不见,我还可以用想念疗伤,可现在,想念已经无法帮我疗愈这许久沉积的痛的瞬间爆发,除了爱,我多了渴望,渴望他在我身边,渴望他像原来一样阳光,渴望他用他的小动作温暖我。
可是,他的回归只能以转业结束。因为他说不清楚那五年里发生的事,祖国能接受他的回归,部队却不能保留他的空白,即使我们都相信他的忠诚,但是这个决定我们不能代替整个国家人民来做,我们只能代表我们自己。
那一年,我31岁了,盼回来一个季睦阳,可是,他已经成为了我不能再追的阳光。
他最终还是从我生命里离开了。
就是那一天,我和宋忆航遭遇车祸的那一天,也是我们遇到李梓熙的那一天。
不久以后,季睦阳就和李若云结婚了,他们的女儿李小羊也参加了婚礼。
这样一个婚礼上,难得的一次聚会的机会,当年我们班上还剩下的人都来了。这也是自从他们几个离开后,我们第一次聚会,9年了,大家都变了不少。即使为着开心的事来的,喝到最后,不免变成了一个倾诉和哭泣的现场。
甘苏鑫这个小猎人,长成了老猎人,身材也走了样,不过,他从那阳光里走过来的时候,我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是我们之中第一个转业的,那年,经历过那次行动,猎人离开了我们,被分到地方部队。可是,他说新的部队里没有了我们,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再加上一成不变的部队生活,少了我们在一起时候的激情,他很快就提出转业。
不过,他依然还是有着生意天分,现在经营着一个户外用品店,开店之余也组织爱好徒步的人进山徒步,生活惬意。其实,他的腿伤恢复的不好,如果当初他不离开,现在可以在部队疗养,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轻松。
是啊,我们心里都清楚,什么离开部队是因为没了我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他掩盖最真实想法的借口罢了。我们都清楚,他最简单的答案,仅仅是不愿意用一个废人的身份在部队给大伙添麻烦骗津贴罢了。
你的自尊心还是那么强。谁不知道,你的胖来源于你的药,拖着当年的伤痛留下的后遗症,你吃了多少激素类的药;谁不知道,看起来不缺钱的你,药钱来源于你数个带着病痛的徒步;谁不知道,你的转业是为了拒绝国家的补贴,不愿意占那个便宜;谁不知道,好面子的你拒绝了所有战友的资助。
那么要强,谁给你的勇气。
如果这段改成剧本,我是不是要指着小猎人的鼻子骂他:“你这自尊心能当饭吃啊!你吃得下,你老婆孩子吃得下吗?伸伸手接着点怎么了,都是在一个战场上过过命的兄弟!”
可是,我没有。
选择是他做的,结果也只有他心安。我是不是很没种,我总是接受周围人所有的选择,他们的认可和拒绝我都只能接受,我不会拒绝他们任何想法,即使我认为这样不好,那样不对,但是那是他们的选择啊,那是他们的人生不是吗?
即使我们想参与,也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不是吗?
所以,我又能做什么呢?
唯有等待吧,等待他们愿意接受的那一天,等待他们想通的那一天,到了那天,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之前,他们不都是这样守护我的吗?
直到最后一刻,守护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而干涉不是我能做的。我们有时候太想干涉别人的人生,多了进攻的理由,少了触及的底线。
放弃未免不是一种帮助,成全未免不是一件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