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百花香。阳春三月,沉睡了一冬的大西北,万木峥嵘,胡杨吐新绿,土城中心马路上的那108棵五星杨,粗壮的枝节苍翠盘结,远远望去,宛如风中飞舞的苍龙。家属区一株株柳树嫩绿的枝条如一条条垂挂的绿丝带,天空中柳絮纷飞,美如天女散花。
北归的新燕,三三两两叽叽喳喳,正忙碌着啄新泥,筑新巢。
今天是大礼拜,部队休假。金三顺在家属区单身宿舍,叼了一支烟,正仔细的翻看着去年的旧日历。
逝者如斯夫。老团长调离大部队,前往其家乡的地方武装部当政委,已二年有余。金三顺翻看着旧日历,长叹一声。
节后,金三顺电话问候老团长,老团长说:(有可能再调到军分区,平调做政委,具体时间等待组织决定。)
军校毕业回到老部队时,老团长已调往地方武装部三个月了。新任侦察连长告知,老团长调走,事前没有任何迹象、没有任何通知,突然调往了地方武装部,就连老团长本人都始料未及。
调令下来,部队首长给了老团长一个月的搬家时间。前往千里之外自己家乡的武装部报到时,部队首长派遣新任侦察连长一路护送到目的地。
老团长是金三顺军旅生涯的导师恩人,是老团长的言传身教,一手把金三顺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农村娃豆芽兵送进了军校,成为一名陆军部队的少尉新闻干事。
老团长调离大部队,金三顺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失落和莫名的惆怅。金三顺更明白老团长内心的苦衷。是部队首长特意联系了老团长家乡的武装部将其调离,目的就是为了让老团长回到家乡武装部对风烛残年的孤身老父亲有的照顾。
接到调令时,老团长又惊又悲又喜。惊的是,师长政委突然找自己谈话做思想工作;悲的是,生活了十八年的老部队,就这样永久的告别了,青春岁月永久封存在了记忆里;喜的是,可以回到风烛残年的老父亲身边,尽为人子的责任和义务。
老团长是陕南农家娃,五岁那年,母亲一场大病撒手人寰,只留下幼小的老团长和自己的父亲相依为命。其父为了不给五岁的儿子心理留下阴影,没有续娶。交给弟媳妇,也就是老团长的婶娘把他一手带大。金三顺没被保送军校前,老团长的婶娘来过一次部队,老团长管其婶娘叫亲娘。十七岁初中毕业后,其父送独子当兵。老团长当年也是个豆芽兵,当兵第三年,身材矮小的老团长凭着一身超常人的过硬的军事素质,直接从战士提干,成为副连职军事干部,也着实让孤独的父亲从此扬眉吐气了。
十八年来,老团长最牵挂的就是孤身一人的老父亲。师长政委找老团长谈话,老团长惊与悲过后,自是满心欢喜。当即就回应师长政委。(请两位老首长放心,我一切行动听指挥,服从组织决定安排。只是太突然,得给我一个搬家的空档。)
师长政委哈哈大笑,师长道:(好,你小子,从我当营长时就带着你,十八年来,一点没变,还是那个钢镚硬脆的爆仗脾气,我和政委都量好了,给你俩月的搬家时间。你以为我就舍得你小子走呀,是组织对你的照顾,充分考虑了你的现实情况,家有年迈的孤身老父亲,你这个独子呀,既要尽忠也不能忘记尽孝道,到家乡武装部好好在老父亲面前尽尽孝心。)
(谢谢首长,给我十五天时间搬家足够了。)
(你小子,总是有问题自己扛,你经营了十八年的地盘,十五天就想轻轻松松一刀两断,你能办到,我不答应,我可舍不得你小子就这样从我眼皮子底下溜掉。两个月就是两个月,你部队的兵,随你调遣派用,收拾好家当告诉我,我和政委给你践行。)
老团长立正,敬礼,回答道:(是。谢谢首长,一定请你们喝酒。)
老团长转身出门前,政委说道:(廖团长,安抚好你的部队。)老团长应道:(请首长放心,一定。)说完,廖团长向两位
老首长敬礼、向后转,出门而去。
搬家那天,廖团长只是悄悄告知了老侦察连长,老侦察连长和新任连长带了四个兵到家里帮助打包,廖团长交代侦察连老连长,不准惊动部队下属其他各营连任何军事政治主管。
老团长九岁的儿子,默不知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家属区门前的马路上,来回一趟趟疯了般的遛自行车,满头的大汗和一脸无声的泪水。
九岁的孩子心里明白,很快就要随父亲离开生活了九年自己的家,却怎么也不会知道部队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随父亲这一走,此生,再也不可能回到父亲生活经营了十八年的这座土城。
金三顺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把日历扔在了面前不远处的长条桌上,转身一个后倒的动作,只听咣当一声闷响,直挺挺的砸在了身后单人床上。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金三顺无动于衷,电话铃响个不停。金三顺后仰起身抓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是金三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喉咙大嗓门的声音:(金三个锤子,耳朵塞驴毛了,憋在房里生孩子呢?别解释,就知道又在想你的狗屁诗歌呢。)
不是别人,正是金三顺新兵连时的一个班的战友——田明。
金三顺哈哈大笑:(你个该死的田胖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少废话,抓紧骑自行车去战友之家,定一桌硬菜。今天是大礼拜,去晚了就没有位子了。)
(催命鬼,请的哪路神仙,这么急?)
(少罗嗦,我在大什字路口接人,接上人打地老鼠回大院,抓紧点,耽误了中午的饭局,我饶不了你。)
(好,好,坚决执行田司务长的命令,马上去办,绝不耽误死胖子的饭局。)
对方挂了电话。金三顺以紧急集合的速度,换上军装,随手关门,一手拿着军帽,一手娴熟的扣着上衣军装的衣扣,朝着停车棚方向一溜小碎步。
田明从新兵连就是出了名风云雷电脾气的二球货,可从来没有像刚才这般着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才如火急火燎。金三顺寻思着,走进车棚,一手抓车把,一手抓横梁,提起自行车,一个一百八十度向后转,跨上自行车,冲出家属区,直奔战友之家饭馆。
元宵节过完,白玄德早已经给一双儿女联系好了学校,白玉梅和弟弟随父亲离开家乡去了两百里外的邻县。新环境虽好奇,却也比不上自小就生活习惯了的小山村。没有了熟悉的环境,没有了熟悉的街坊邻居,没有了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们,更没有了家门前再熟悉不过的凤凰山,再也不能在每年的夏末秋初进山把各种野果随意摘个够,吃个饱,再也不能和弟弟进山挖野韭菜、野山药、野百合。新家,一切都是陌生的。
新家是父亲年前租赁好的一栋三间大瓦房的独院民居,比老家山村里的土房子宽敞的多。白玉梅内心最牵挂的是腿脚不方便的奶奶,再也无法放学后去照顾奶奶了。幸好,奶奶身边还有伯伯姑姑们。
白玉梅最欣慰的就是,和弟弟再也不孤单了,再也不会无着无落了,弟弟生病再也不用害怕了,每天傍晚再也不用爬上家门前那棵高大的核桃树,眼巴巴的期盼父母归家了。日子里虽然没有母亲在,母亲月月寄来的生活费,依然会感受的母亲温暖的气息。如今,父亲在工厂上班,每天和弟弟放学后,可以见到父亲。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二岁的白玉梅,远比同龄人成熟懂事,母亲的突然离家,年纪小小的白玉梅过早的尝够了本一个成年人都不可能承受的责任、无助、无奈与痛苦。温馨的家,瞬间垮掉,自小娇惯的弟弟,几乎是一夜之间变得懂事。
父母之爱的缺失,把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历练的行事处事就是成年人也比不上的稳重与成熟。
母爱的严重缺失,让姐弟俩的性格大相径庭。弟弟沉默寡言,远没有十岁男孩子天真烂漫调皮捣蛋,相反成熟的像一个小男子汉,每逢姐弟俩吵架,把姐姐气哭了,年幼的弟弟总是把姐姐哄得破涕而笑。
白玉梅则完全是假小子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同班同学没有一个不怕她,没有一个不听她的话。一米六二的大个子,就连初中的男生打架都不是她的对手。每次弟弟在班上受了同学欺负,白玉梅总是会疯了般的找对方打架。几次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这姐弟俩。白玉梅不但成了孩子王更是学霸加班长,学习成绩年年拿第一名,老师更是对自己这个假小子学生爱护有加。
班里的同学都变着法子送好吃的,套近乎,巴结讨好白玉梅。白玉梅对巴结自己的同学从不客气,只要在班里捣蛋、犯错误、不守纪律,无论男女同学,白玉梅抬手就打。班里的男同学没有人敢直呼白玉梅的名字,都自发的称她为女王。
随父亲来到陌生的县城乡村。白玉梅内心也有迷茫。第一天姐弟俩随父亲到新学校报名,老师不相信白玉梅是五年级的学生,直到老师看了转学证明和成绩单,才确信眼前这位比自己都高一头的女学生仅仅十二岁的小女生。
报名上学的第一天,班主任就在课堂上宣布,新来的同学白玉梅担任五年级二班班长。全班男女同学全票通过。
班主任是一位和白玉梅的母亲一般年龄的女老师,特别喜欢白玉梅,第二天放学前,就把白玉梅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送给白玉梅一大包春季的衣服。
失去母爱的白玉梅,深深被感动,自此和班主任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把这位慈祥的班主任,在内心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田明要宴请的客人,被金三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相处多年的老战友,田明一撅屁股,金三顺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金三顺坐在战友之家的小包厢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金三顺正琢磨着,田明一脸神秘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少女。田明进门就喊:(好你个二球货,把个包厢造的乌烟瘴气。)
金三顺嘿嘿笑着掐灭了手中的烟,丢了个让田明闭嘴的眼色,急忙站起身道:(春面不寒杨柳风,美女俊男请进来。)
(三顺,少给我拽文。)田明也向金三顺丢了一个少说话的眼色。金三顺领会,顺手拉开一把椅子。
(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说起,我当年一个新兵班的死党,豆芽兵金三顺,现在是司令部的金干事,就是专门替我干事的,哈哈哈……三顺,这是我的未婚妻,温雪蓉,温暖的温,下雪的雪,蓉…蓉…)
田明未婚妻白了田明一眼,接着田明的话茬说:(芙蓉花的蓉。)
(对对对,芙蓉花的蓉。)温雪蓉坐下的空档,田明朝金三顺的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金三顺朝温雪蓉点点头道:(欢迎我未来的嫂夫人光临我们英雄的部队。服务员,上菜。)
话音刚落,服务员端着一盘菜上桌。(服务员,别急着走,报菜名呀。)金三顺不紧不慢说。
服务员尴尬一笑:(麻辣夫妻肺片,请三位慢用。)说完,轻轻的退出了包厢。
(田明,保密工作做的好哇,你老小子,连我都敢瞒。什么时候喝你俩的喜酒。)
(快了快了,今年年底。)田明爽快的应和。
温雪蓉妻娇羞的反驳道:(谁答应嫁给你哟!)
田明咧咧嘴,没有了下文,朝金三顺丢了个帮忙打圆场的眼神。
金三顺领会,接着温雪蓉的话茬说:(嫂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兄弟一眼就看得出,嫂子是个通情达理有智慧有眼光的女性。田明可是我们宣传队那群女兵眼中的唐僧肉呀,都天天巴望着呢。这小子我最了解,从新兵连就是出了名的军事训练标兵,转了志愿兵,更是师团首长眼里的红人,我敢断定,出不了两年,指定是直接提干,届时可就是肩扛一毛三的上尉连长了。你小子若辜负了我花儿般美丽的嫂子,我第一个不饶你。)
金三顺一通瞎蒙胡编,田明乐的心花怒放。连连应道:(金干事高抬了,我田明虽没有文化,但重感情,最专一。)
田明大手一挥,大声喊道:(服务员,上一瓶56度的黄台。)
服务员应声把酒送到。田明倒酒空档,金三顺继续说道:(嫂子,田明性格豪放,不拘小节,不像我,一副酸文人相。缺点嘛,你还别说,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发现这老小子的缺点。嫂子,你俩真是缘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们俩呀,可要珍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佛曰:前世五百年的回头,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你们俩的缘分何止几千年几万年呢!田明高大英俊威武,嫂子貌美如花似玉,绝配天生一对。嫂子可要把这老小子看好啦,别让妖精们把你的唐僧给煮着吃了。)
温雪蓉娇滴滴的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说不嫁给他了。)
田明哈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大声道:(来,咱们喝一杯。三顺,咱哥俩好久也没在一起喝酒了,老哥我,敬你一杯。干掉,干掉。)说完,田明一饮而尽。
金三顺也不示弱,仰脖把杯中的酒干尽。
四菜一汤的国宴上齐了。田明话题转向当年新兵班的战友们:(三顺,记得当年经常尿床河南新乡的尿罐子老魏头吗?)
(咋会不记得,这小子自退伍后,再也没和咱们联系,发大财了吧。)
(还真叫你猜对了,就是发财了。我老家万县的战友告知,老魏头退伍就去了广东,开始给一家老板当保镖,后来跟随老板去了海南岛,没几年就混成大老板了。还开上了小轿车,听说开的小车,比师长政委坐的212吉普车还牛逼呢。)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是当年咱们班大实在擀面杖王天明说的,从来不打诳语。)
(这才几年呀,六年就混这么牛。)
(就是呀,老魏头整个一人精,化学脑袋,当年,咱们新兵二排的战友,那个能转的过老魏头的脑壳。)
(也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了。不过我刚调司令部那年,听雷干事讲,海南岛划特区搞开发,发展势头不亚于深圳呀!)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还记得甘肃甘谷的付小军吗?)
(当然记得,白脸娘子付小军。)
(当年咱们新兵下连,付小军就被派到集团军学开车。回到老部队,被派往海南岛支援海南建设。合同上是每月工资六百元,他们这批汽车兵到了海南岛后,那家公司没有履行合同约定,光干活了,没拿到工资,吃住条件都很差,他们几个汽车兵想回部队,却没有路费,后来好不容易和部队取得了联系,司令部派雷干事去海南岛把他们接回部队。当时雷干事带了三千块钱,差点回不来了,海南岛消费奇高,雷干事说:一小碗内面条都得20元,根本吃不饱。咱们平常吃一碗拉面也不过才两块钱,一碗宽粉才一块五吗。连住宿吃饭坐车,雷干事带的三千块,一周不到就花完了。向司令部汇报,电话中参谋长发了雷霆之怒,不相信一周会花掉三千块,批评雷干事不懂得节约。在海南岛的雷干事也向参谋长发了火:说,我没办法节约,海南岛是继深圳之后的大特区,消费就是这么高的离谱,请参谋长尽快汇钱,回到部队,再详细汇报,到时,我宁愿受处分。)
田明和未婚妻温雪蓉听得入迷。
田明惊骇的张大了嘴巴:(不会吧,我们志愿兵工资才300块,团长的工资最多也就800块呀。)
(这还有假,雷干事把付小军他们几个汽车兵带回部队后,参谋长在司令部直属团团部听的回报,当时我就在现场负责沏茶倒水。雷干事拿出一大摞发票,对参谋长说:参谋长如果不相信,可以向中央总参汇报了解,如果有虚报一分钱,甘愿判刑坐牢。后来参谋长就笑了,还表扬雷干事海南岛这趟差,事情办的得力,把支援海岛建设的战士们安全带回了部队,任务完成的圆满。)
田明端起一杯酒干尽,操着浓重的家乡话道:(个锤子,格老子一个月工资,到了海南岛还不就是一天生活费都不够。这地狱还是天堂啊?)
(海南岛是中国目前最大的特区。侦察连我的老连队几茬退伍的战友都跑去海南了,做了企业老板的保镖。他们都是偷渡过去的,听说坐船过琼州海峡到海南岛的省会海口,要提前办理通行证。去年老兵退伍前,我老连队一个四年退伍的兰考的战友,来侦察连领走了十二个退伍老兵,据兰考战友讲:他们一个月的工资,顶我们一年的津贴。)
(锤子,简直是胡扯,又不是去香港澳门,在自己的国家,办个锤子通行证,格老子可不去这种吃人吃钱的鬼地方。三顺,我可告诉你,让你嫂子回头给你介绍个对象,将来转业了,就老老实实呆在咱当兵的地方,老家咱都不回了,更不要想着去海南岛这种不着调让人睡觉都不踏实的地方去。这么高的消费,不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秩序。实在是太可怕了,我都查过历史了,海南岛是中国最南端,自古是贬官谪臣的荒蛮之地,当地老百姓很穷,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岛,连火车是啥某样都没见过,物价那么高,怎么能消费得起,这叫老百姓怎么生活呀。这是啥改革开放呀!)
(田胖子,别瞎操心,更不许胡说八道,到此为止,管好自己的嘴巴。海南岛大特区的老百姓饿不死,相反会快速致富奔小康。这是封闭了几千年的海南岛人民难得的历史发展机遇。再说了,国家自有妙计和定盘星。我们当兵的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干好当下本职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来,喝酒。嫂子,对不起,光听我们胡咧咧了,兄弟我敬你们未来的夫妻一杯酒。至死不忘战友情,真心真意一杯酒。先干为敬。)
(对,我们当兵的瞎操什么心,反正我们又不去海南岛,这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来,喝酒,干杯。)
金三顺干完酒,一本正经的对田明说:(田明,抽空到我宿舍,我得好好给你上上政治课。以后,除了我之外,不要瞎说,我们当兵的就是一心一意保家卫国,国家政策层面的事情,我们一概不去议论,不去发表任何言论,这不是我们当兵的该干的事情。深圳特区,不是已经发展起来了吗,当地人民幸福美满,海南大特区一样能够发展起来。我早听我老家的战友说了,他在海南干保安员,每天能赚上千块。那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全国各条战线上有志青年,都奔往海南岛了。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出去转转,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真要转业了,我们不能在戈壁大漠里做一辈的土豹子。沿海地区机会多,尤其我们这些将来转业的老兵,大特区的建设,更需要我们这些受过正统军事训练思想纯正的你我他。你可不许把政治思想学歪了,这可关系到政治言论问题。)
(三顺,我知道了,你还不知道我么,心直口快,说出来痛快。咱又没去过海南岛,还不是刚才听你说,雷干事到了海南岛回不来的事,我才发了几句牢骚吗!放心吧,我们都是***的好战士,又红又专又纯正,纪律严明、军事过硬、政治合格,关键时刻,绝不拉稀。)
金三顺哈哈哈笑了:(这还差不多。不过刚才说起雷干事的事情,我是就事论事,不要曲解,更不要和其他战友瞎说。)
(三顺,你就放心吧,我田胖子知道轻重,更明白咱们革命军人的神圣使命就是保家卫国。)
在旁边一直聚精会神听着两个老战友说话的温雪蓉,端起酒杯道:(来,为了你们的神圣使命——保家卫国,雪蓉敬两位英雄一杯酒。)三杯相碰,温雪蓉把那一杯至少二两的五十六度白酒,一口干尽。
田明哈哈大笑。金三顺挑起拇指赞叹道:(嫂子是女中豪杰,嫁给咱当兵的人,门当户对。等你们结婚时,我请宣传队的女兵们去穆桂英当年全军壮烈牺牲的杨门女将土台子上演出三天三夜,嫂子,怎么样。嫁不嫁当兵的。)
温雪蓉腼腆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嫁。)
(还是嫂子爽快,既然郎有真情,佳人有美意,为表双方诚意,当着兄弟的面,喝一个交杯酒,谁不喝,谁就不是真心实意。)说着,金三顺把那瓶黄台酒的福根匀在两个杯子里。
田明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温雪蓉低头不语。
(嫂子,怎么了,看不上我们田大帅哥呀。)金三顺不依不饶激将对方。
温雪蓉端起酒杯,故作矜持道:(喝就喝,谁怕谁。金哥是田明的铁哥们,今天有金哥作证,日后他田明要是辜负我,金哥可不能不管。)
金三顺一瞪眼道:(他敢,借他三个脑袋六个胆,他也不敢做对不起嫂子的事情,我还不了解他田明,训练场上的大老虎,爱人面前的小老鼠,对吧田明?)
(那是,那是,三顺就是老田肚子里的蛔虫,我有几根花花肠子,他一清二楚。)
田明和温雪蓉喝交杯酒的空档,金三顺拿起筷子敲击着茶杯,扯开吼军歌的鸡嗓子唱道:(夫妻双双,把家还……)金三顺突然地唱腔,引来了饭店服务员的好奇窥探。
(好,爽快,鼓掌。)金三顺自己鼓起了掌。
一对未来的新人,在金三顺的嬉笑逗乐中感情升温。
春节过后,回家过年的海岛建设大军,如南归的北雁,陆陆续续回到海南岛这块散发着迷人芬芳的处女地上。暂时平静了一阵的经济建设热潮,又恢复了往日的火热。
省城海口,建设工地上开始了机器轰鸣,大街小巷,又恢复了人流如潮的盛景。不夜城——海口,又迎来了建设空前盛况。
飞燕干洗店旁边,凌乱不堪的街道上,一夜之间出现了好几家干洗店。其中有两家,当初紧跟飞燕煎饺铺而开办的煎饺店,撤下煎饺牌匾,换上了干洗店的招牌。
这几家见彭宇飞干啥,便紧随其后的店主,慢慢都成了彭宇飞的朋友。店与店相隔不远,几家店主经常凑在一起,请彭宇飞小酌。
店主们总是发自内心的向彭宇飞虚心请教:(彭总呀,有什么新思路、好项目,别忘了带上兄弟呀,都是内陆人,要抱团呀,我们都乐意心甘情愿做你的小弟,紧跟你的发展思路,追随你的发展步伐,共同致富啊。)
彭宇飞总会爽快的应和:(一定一定,合作共赢,共同致富。)
几家店主,春节过后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凑在一起请彭宇飞过来小聚。
彭宇飞如约而至。席间,店主们探讨海南岛未来的发展局势时,有的说:(海南岛肯定是中国的第二个深圳,我们以后有赚不完的钱。)有的说:(不一定,政策的事,谁也说不准。)有的说:(海南岛就是三分钟热度,很难发展起来。)有的说:(海南除了空气好,没有任何发展空间。)有的说:(海南太落后了,本地人太排外,不接受新事物新思想。)有的说:(管他呢,抓住机会先把我们自己发展起来。)有的说:(波涛中的岛城,四处搞开发挖壕挖沟建房子,不是件好事。)有的说:(物价这么高,当地老百姓将来怎么活。)
店主们对海南岛未来的发展,各抒己见、议论纷纷。彭宇飞自斟自饮,仔细听着,一言不发。其中一位店主提议:(我们都别瞎猜疑了,还是听听我们的领路人彭总的高见。)
店主们不约而同异口同声的热情应道:(对,听听彭总的高见。)
大家早已成了相互信任互通有无的即是相互促进的对手,又是互相帮助的朋友,彭宇飞也不客气,喝了口茶水道:(小弟刚才仔细听了各位老大的高见,说的都是一针见血海南岛的当下和未来的现实情况。我这个人,最崇尚率性而为,无拘无束。说的对与错,权当闲聊讲故事,增进我们兄弟们的感情了。海南岛天然资源得天独厚,国家政策宽松优厚,这是一次难得的历史发展机遇,我们既然来到了海南岛,就不能空手而归,一定要抱团取暖,抓住这次我们这一代人正赶上的千载难逢的发展良机。现在将来,无论我们干任何行业,只要我们不去人为的搞什么恶性竞争,给同行一碗饭吃,也是给自己一碗饭;给别人留条路走,也是给自己留条路;共存共荣是关键。根据目前国家的发展格局,我敢断言,将来的社会,定是一个合作共赢的社会,而我们这一代的闯海人,只要能坚持到底,就是将来各个行业的中流砥柱,不过不能过于盲目乐观的去跟风。***主席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是千古至理名言,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真理。不过经济开发火热过头,不一定是好事。海南是农业大省,是海洋大省,是几千年来,从未开发过的处女地,不是深圳当初的小渔村。像当下的大肆开发,我个人认为不是好事。因为物极必反,任何事物,都有其利与弊的双面性。我的一位投资房地产的朋友,去年春节前,已经破产消失了。根据这个身边的活例子,我们要引以为戒,任何时候不要去乱投资。因为,我们这些闯海人,挣得每一分钱,都是靠个人起早贪黑打拼来的血汗钱。看看当下,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一栋栋高楼大厦,就能推算出未的场景。海南不管是当下还是将来,最值钱的就是原生态自然风光,这是永远不可再生的资源。我敢断言,只要在坐的各位老大坚持到底,二十年后,今天的过度开发会给海南人民带来无法弥补的缺憾和无尽的人为破坏自然生态平衡造成的恶果。为什么呢?因为就像我们老百姓生活过日子,细水长流才是真理,再大的家业,顶不住败家子的糟蹋。阴阳平衡,才是开发建设发展的基石。所以说,我们要抓住这次历史发展机遇,机会稍纵即逝,谁也不敢确定,谁也不知道,可能连政府都稀里糊涂,现在的经济火热程度,说不定那一年,就会从沸点降到零度。我们这批闯海人,当下的任务就是:不断地调整各自行业战略,找到锁定最适合自己发展的目标行业,纹丝不动的坚持到底,十年、二十年后,无论经济发展的好与坏,我们就是所从事的行业的领跑者,我们就是海南岛上浪尖上的自由舞蹈者。兄弟纯属愚痴拙见,胡言乱语,还望各位仁兄指教。)
彭宇飞的言论博得了店主们的热烈掌声。不知何时,店门口挤满了听众。
随着店主们的掌声,店门口传来了阵阵喝彩声;(好,分析的透彻。)
(好,讲的精彩。)
(彭哥,还认识我吗…)
彭宇飞听到有人喊彭哥,起身走出店外。
喊彭哥的人,正是彭宇飞当初刚登岛时跟着自己晚上挂条幅的老朋友。寒暄一阵后,彭宇飞递上一张名片:(兄弟,抽空到店里找我,我请你喝酒。)
对方接过名片惊讶道:(飞燕干洗店,是彭哥开的呀,早就知道。谢谢彭哥,改天去找你,向彭哥请教生意经。)
彭宇飞微笑点头,和老朋友作别。
彭宇飞落座后,其中一位店主开腔道:(我说几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闯海人。正如刚才彭总说的,无论我们日后干什么,不搞人为恶性竞争,不要把路走绝了,记得给别人留一条路,就是给自己一碗饭吃。我们一定要学会抱团取暖。我提议,咱们共同举杯,敬彭总一杯酒。日后有好事,别忘了带着大家一起闯。)
(好,来,这杯酒敬彭总。)店主们都举起了酒杯。
(客气了,客气了,我们相互学习。感谢各位老大的错爱,彭宇飞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这杯酒也敬大家,祝大家今年的生意红红火火,日进斗金。)
彭宇飞说完,向各位店主深鞠一躬。端起酒杯,一阵清脆悦耳酒杯轻轻相碰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