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意外的，不是吗？离别多年的老友，一个是被追杀的首席法师，一个是作为追杀者的怪物。”莫里斯站定说道。
“你背叛了属于你的荣耀，莫里斯法师。”
“少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你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生命，你心里是最清楚的。”
对方话音刚落，血水中伸出数十条触手，向师徒两人这里拍来。莫里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一切。
梅林猛地把布兰德推到一边，顺便摸了一下他手上的戒指，一根乌黑的手杖出现在梅林的手上。
他意念一动，一道电光从手杖射向触手，切菜般把两条触手切成两半，同时身形一跃，气流托着梅林射向空中。
一直沉默的莫里斯念了段咒语，梅林顿时被一道火墙阻挡。一条触手毫无征兆地从血池中窜起，缠住了梅林的一只脚。
老法师见状不妙，赶忙用气流割断了两条触手，纵身一跃，回到了刚刚站立的地方。
一条水龙从梅林背后出现，直冲向莫里斯。莫里斯的注意力放到了刚刚被缠住的梅林身上，突然出现的水龙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水龙以势不可挡之势，撞破了莫里斯的屏障，一道闪电紧跟着水龙，穿过屏障，朝着莫里斯的方向飞去，闪电在他手臂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洞。
显然在法术的使用上，他是逊于梅林的。
梅林抓住机会再度一跃而去，触手像是有生命一样，想要拦住半空中的梅林，但是他身形只一扭，就躲过了触手的拦截。
他一下从台阶上飞到了莫里斯身前，一脚踏在莫里斯的胸口上，踢的他倒出好几步，倒在那滩血水里。
梅林不敢去碰那血水，便掏出一把匕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一下，匕首飞过去，“噗”地扎在了莫里斯的肩膀上，而不是他的心脏。
梅林暗叫不好，扎歪了。梅林有点自责，不该心软的，莫里斯现在是敌人而非朋友。
“怎么，我想杀你，你还要留手？”莫里斯趴在地上，手臂一个窟窿冒着噼里啪啦的电光，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梅林看昔日的老朋友趴在地上，被自己打成这副惨样，不由得一阵心软。
莫里斯找准了机会，地上的血池翻滚起来，里面伸出了较之前数倍的触手向他扫来。
梅林脚下一股气流托着他向上一跃，险险地让他躲过一击，但是衣服上难免溅上去了三两滴血液。
见状不妙，梅林拿出了那个圣杯，杯子里的蓝色火焰正熊熊燃烧，莫里斯看到圣杯之后，眯起了眼睛，一抹贪婪从他眼睛里闪过。
“请允许您忠诚的奴仆，唤醒您沉睡的力量。”
梅林握着圣杯，又吟唱了一段咒语。火焰像活过来了一样，铺天盖地般地向莫里斯席卷而来。
“挺舍得下血本的嘛。”莫里斯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有时候，毛发大小的伤口，就能让巨象毙命。这个杯子，我喜欢。”
梅林感觉到了不妙，衣服上的血液有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把衣服脱掉，上面的三两滴血，就好像种子一般，生出了触手，刺穿了梅林的身体。
“师傅！”
梅林听到这声呼喊，看了一眼布兰德所在的方向，其实他挺希望那个小鬼再叫自己一次老头。
他从不惊讶莫里斯有一天能杀死他，在梦魇般的日子里，他已经无数次想到过这种情况。但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以及莫里斯亲手抹除了他自己作为法师的荣耀，这是梅林没想到的。
梅林有点恍惚，据说人死前，一生的经历会像一张画卷一样，生命完全凋零前在脑海里展开。他看着莫里斯，周身环绕着血液的他，已经完全不像一开始的他了。
时间倒回到了那个秋天。
“怎么称呼？”
“梅林，你呢？”
“莫里斯。”
刚认识他的时候，梅林怎么看他都不爽，演戏般的冷漠，万年不变的表情，尤其是张扬的一头红发。
按照规定，学业进行一半时，需要做些任务检验成果。他们的第一次任务是随军侦察，莫里斯继承了其父作为将军出色的指挥才能，任务得以圆满成功，带队军官也受到了嘉奖。
“作为帝国最优秀的学院，最优秀的班级，最优秀的学生，首席法师梵?赫尔南多?梅林将赐予属于他们的荣耀！”
梅林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父亲给自己颁奖的那一刻，金色的胸章熠熠生辉，他以为能和祖辈一样，带着无上的荣耀，长眠于祖地。
但是事实往往有悖于想象。
他被早早地送进一个隐秘的刺客组织，服务于皇室的组织。他第一个任务是灭掉一个将军的满门，他并不知道要杀的是谁。
如果能提前知道，他宁愿自己一辈子没有进过这个组织，虽然这是他升职的加分项。
“求求你，放过我们的最后一个孩子！”
梅林那晚其实有过犹豫，但是最后大火还是淹没了哭声。那晚之后，他心里好像没了束缚，心变得愈发狠起来。
他感觉好像世界蒙上了一层黑纱，自己借着黑纱的掩护，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第二天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阳光比往常要刺眼，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你要知道，从尤里乌斯一世开始，他们就没相信过任何一个家族。我们这些人，总需要一些把柄在他们手里。”
这次完美的灭门压制了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随后是千载难逢的，吞并北部的诺曼联邦的好机会。
战争让他厌倦、看清了太多，他忘不了死在他手下的每一个人。
“我想做个正常人，至少是个平凡人。”
“正常人？梅林，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你的灵魂沾满罪恶，远远就能闻见来自你灵魂的恶臭气息。接受了我们赐予你的权利与财富，却不想尽到交换这些的责任与义务？贱人。”
他比谁都要了解自己的罪孽，也知道自己不配做回自己了。
“我们都是这样，只是为了生存，没什么对不对的。就像一场死亡游戏，你退出，你死。你继续，你还能掌控别人的生死。只是我没有这个游戏的入场券了，我的家族没做错什么，就要受到惨无人道的屠杀。”
莫里斯的安慰让梅林感觉还是有人懂自己的，但是他忘了，亲手送他父亲上路的是自己。
梅林跪在地上，朝着莫里斯的方向。他突然明白，莫里斯一直在陪自己演戏，他一直都知道谁是凶手。
最后却发现自己信仰的荣耀，是由无数腐烂的尸体堆积成的，信仰崩塌的感觉一直让他生不如死。
他突然想到了布兰德，这个被遗弃的可怜男孩。莫里斯会杀了他吗？只有他是支撑自己的动力了。
梅林艰难地站起身来，触手穿过他的身体，飞向布兰德。他一把用蛮力抓住触手，这个动作让他的血液流失的更快了，意识像身体里的血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失。但是他还是忍着，只为给这个男孩争取一点时间。
“我创造了一个，召唤契约……但是一直苦于没有实验对象。恭喜你，今天你中奖了。”
梅林的目光中爆发出不属于老人的凶狠，火焰点燃了他的血液，杀戮的欲望在滋长，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
“快走。”梅林头也不回地说道。
布兰德发现身后的大门，不知不觉已经打开了，那只乌鸦散发的黑光在慢慢减弱。
“你还有三分钟。”器灵对他说道。
“他这是怎么了？”
“这是召唤出了一个近乎半神的怪物啊，心里只有杀戮，梅林快失去理智了，不走它会杀了你的。”
布兰德不情愿地踏进大门，“梅林”看着大门关上，嘴角咧出一个笑：“第一课。”说罢便失去了理智。
火焰点燃了血池，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每个角落。它用火焰化作一把长刀，直直的向莫里斯劈去。
莫里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门缝，便和这个怪物缠斗了起来，火焰逐渐淹没了两人。
门后的布兰德靠着墙，慢慢滑着蹲了下来。
“我懂你的心情，我看到过许多这样的别离。”
布兰德拿出那几瓶荧光液，在手心紧紧握着。
这是梅林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记忆了，他感觉心里空空的，一个深埋在他心底的东西，被粗暴地挖出来了一样。
“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用你的身躯？拜托，你的身体虽然是我见过最奇特的，也是最弱的，你会死的。”
“奇特？”
“对，你的力量好像不受限制。一般的法师只能选修两种系别的法术，或者单一精通。但是你的身体好像没有这个限制，我感受的到，而且如果有法师的体质，就不会有武士的体质，你似乎二者都有。”
“这样吧，你找找里边的《元素秘典》还有《诡术法典》，先学习关于法师的知识。看到梅林刚刚的力量了吗？纯粹的元素力量，要是努力的话，说不定你能成为下一个梅林。”
“但愿能吧。”
他此刻并没有看书的心情。
说完布兰德艰难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自己的生命还在继续，至少不能辜负梅林的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