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州说了,你要出家去。”
“她的话你也信?当然是玩笑话。”不知道阿州在霁君面前说了什么,青姬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有些话还是必须说出来。
“不要为了我去做违心之事。身为嫡系长公主,我的荣耀和自尊足以独善其身,你不行。
别让我觉得,山枝舞所托非人。”青姬说话带柔,这几句却铿锵有力。霁君想,是了,这便是我玉霁君放在心里的人。他从来没想过要保护她。骄傲如她,也不屑于霁君的保护。
但是她却为他担忧。
他很是开心,不知为何开心。作为宫里第一位出生的皇子,霁君小时候受到的注目太多。有人跟他讲高山流水的故事,那时太年幼,不知为何讲故事的人一脸向往。后来才懂,人一生寻到知音太难。
他无意权谋,乐于结识民间雅士,虽互相欣赏,却始终不能交心。
青姬不一样。
皇后的第一胎本是太医保证的麟儿,谁知是位小公主。皇后看她心烦,便把她丢到槿毓殿,让宫里嬷嬷教导她。青姬很聪慧,加以皇后的好相貌,豆蔻时就有娉娉之态。
他便时常听到宫里的人把青姬夸成了天上的仙女。他没有在意。
本来与青姬交往不深,无奈甘州太热闹了一些,总喜欢把哥哥姐姐叫到一块儿,他便与青姬打了个照面。
他没想过,有一天青姬会跑过来找她。
霁君没想过,青姬也会学着甘州翻墙。他看见高墙上的青姬,知道那时她窘迫万分,便没有声张,自己爬上去抱她下来。那墙体也不高,他想着可能是借力的东西倒了下去,青姬不敢跳下来。
霁君把她带到自己别院,给了她衣物,示意她换下身上带有泥泞的长裙。青姬掩面道了声谢,便没有吭声。
霁君守在外面,等青姬换好,再进来问她,公主如何做出这样失了礼节的事。
青姬很认真地说道:“授我舞技的师傅要被皇后杀了,他们都说大皇子心怀仁慈,只有你能帮我。”青姬没有求过人,不知道这世上求人帮忙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她只是说出了请求,便沉默了。
所幸她找的是霁君。
霁君问:“为何救她?”
青姬答:“她帮我找到了我唯一在意的东西,有了乐舞,我便觉得这深宫不是那么无趣了。”她说完发觉,这种话不足以打动他,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霁君看她将换下的衣裙抱在怀里,衣裙沾了泥污却不忍心丢下,她还不知道怎样叠衣,一条长丝带垂到了脚边。是她穿着练舞的?
“会跳山枝舞吗?”
青姬犹豫,师傅叮嘱过她,不要随意在人前说起山枝舞。又想到霁君怎么听到过这个名字,这舞只有师傅才会跳,难道他认识师傅?
霁君看出她的为难,解围道:“无碍,我本就要为这事去求皇后娘娘。她这样做,是怕你师傅是三教九流出身,坏了宫里的规矩。只可惜她未听得你师傅的名气,‘举袖拈笑靥,颤足蕴凝光’,教坊乐人争着为明漾子谱一曲,公主很幸运,能有这样的际遇。”
“青姬未想到大皇子对此颇有研究。”谈到她喜欢的东西,青姬少了一些拘束。那日两人若非是有要事,谈到天明都说不定。
霁君知道皇后不喜人忤逆她,便让礼部的人过来向皇后讨人,皇后没想到礼部教坊的人对明漾子如此尊崇,有些后悔,便寻了个理由让她出宫。
明漾子临走时教了她山枝舞的来历,说这天下舞的最好的不是她明漾子,而是她的师妹,只可惜早早便香消玉殒。别时匆匆,她心里羡慕师傅如此潇洒,只恨自己不能同行。在送别的宫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此后几年,霁君也未想到她坚持了下来,在盛宴上一展舞艺,惊艳天下。看向旁座的男子垂涎眼神,心里不禁恼火,随即反应过来,一阵悲哀。
这才知道,自己那个不堪的念头,已在心里扎根,再也剜不去了。
此后,他便开始躲她。
直到那日父皇生辰宴后,青姬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他想看的山枝舞。
霁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