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巷子寂静无声。但方家和王家,却是无法安静。
王成正在气头上,挥起藤条就要往大锤身上打去,要不是徐氏死死抱住王成的手臂,可能这一鞭已经落下了。“他爹,你这要是把孩子打坏了,可咋整呀,合着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是吧!”
大锤紧闭双眼,静静等等着即将到来的鞭打,却迟迟没感觉到疼痛传来,又悄悄地睁开了眼睛,言辞恳切“爹,这是我想做的事儿,希望您成全。”
王成无奈地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哎,真是慈母多败儿呀。”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大儿子,想着这孩子脾气倔得很,认定的事儿,不会轻易更改,也好,出去吃些苦头,就知道外面的天地不是那么好闯的了。仪容严肃,语重心长道“大锤,你不想学木工,可以,以后就让二锤学,但是我希望你能不后悔,自己做的确定。”
大锤喜笑颜开“谢谢爹!谢谢娘!谢谢二锤,我定会好好干。”高兴得快语无伦次了,眉头舒展,再无愁色。
王成起身“起来吧,时间也不早了,赶紧休息去吧,明天还要去干活。”转身跟徐氏一起回了屋。
二锤见了,立马跑过来把大锤扶起来“哥,你是不是高兴糊涂了,咋还感谢我呢。”
“当然感谢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你,爹可能打死我都要让我学木工。”突然觉得有个弟弟好处多多呀。
二锤也没想好以后要干啥,想着学木工就学木工吧,就和大锤一起回屋休息去了。
回到卧房的王成和徐氏说起了悄悄话,徐氏宽慰王成“孩子慢慢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干,别太操心了。”
“哎,我是担心,虽说现在天下还算太平,但也处处是危险呀。以后孩子要是出去了,还不得整天担心孩子呀。不过大锤这孩子倔,以后让他出去碰碰壁也好。想想我们以前逃难的时候,现在这种稳定的日子过着才踏实。”王成又回忆起了以前逃难的日子,父母双双死在逃难的路上,失去父母那种无助,恐慌,悲伤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一家人的主心骨没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走到现在,王成是不易的且艰难的。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稳稳当当安安定定地过日子,就可以了,也不希望他们能有多大出息,平安就好。
“好了,好了,别想了,现在不都越来越好了嘛,休息吧。”徐氏捧着王成的脸,含情脉脉“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又是一室春光。
静秘的夜,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方芽的脸上,靠近窗的床睡着方芽,靠近里面墙的床睡着蒋氏。方芽打破了黑夜的寂静,“娘,我今天在镇上找了份活计,明天一早就得去。”
蒋氏惊坐而起,目光死死地盯着方芽,眼泪大颗颗地无声落下“芽儿,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以后要怎么嫁人呀!没能让你吃饱穿暖,是娘无能。”语气里饱含着深深地自责。
‘女人也应该上班,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这是方芽受了20多年教育,已深深刻入骨子里的思想,根本与其它无关,但她没办法这样跟蒋氏说。方芽盘腿与蒋氏相对而坐,“娘,我是以男娃的身份去干活,会当心不被人发现的。你生我养我,这份生养之恩已是我一生都无法报答得了的。你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那么辛苦,我希望你以后能不那么辛苦,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为自己而活。”方芽走到蒋氏的身旁坐下,头靠在蒋氏的肩头“娘,我这次生病差点没缓过来,要是没缓过来,想起有那么多想干而没来得及干的事情,我会不甘心的。经历了这次病痛,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想趁着年轻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我不想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也不想只活在这小小的一方院子里,不想活得没有价值,不想以后当我回想过去的时候,都是遗憾。”
蒋氏觉得方芽的想法很奇怪不符合常理,但是又觉得很有道理,竟不知如何去反驳。“真不知道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哪里来的,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就去做吧!你现在是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娘说不过你,娘只希望你能过得舒心,开心。”蒋氏温柔地抚摸着方芽的手。
“谢谢娘能体谅我,娘最好了。”方芽想着终于说服蒋氏了,说这种煽情话,真是要命了,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人。
“赶紧睡觉去吧,明早还得去干活呢。”
方芽和蒋氏各自躺在床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蒋氏躺在床上想着女儿从病好后,她的所做所为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的变化让蒋氏感到陌生,变得不像自己的女儿,但她又是自己的女儿,蒋氏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女儿生病的时候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她肯定是自己的女儿,想不出个结果,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这边方芽也久久不能入眠,思绪从前到现在,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知道现在已无法回去,在这个不熟悉的环境,她也不敢去想未来,但她知道明天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管以后怎样,她只能做好现在。从到这里以来一直压在方芽心头的郁气,在这一刻终于如祥云一般飞走了。不管怎样,有了工作就有安全感了,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才能够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