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我老头子在这儿守了二十几年的玄树,一年一年亲手系上亡故的‘鬼斧’弟兄们的玄绸,不知系了多少……有时想,系一根便少一人,心里感触便多一分。近年来年岁渐长,想的便是,系一根便圆满一个人,不由就轻松一分”。
老萧的眼睛在日光下显得透亮明澈。
“人就如风中的昏鸦,总要找个归宿的枝。看,你师父在那儿呢,跟他年轻时一样张狂,一起风就数属他荡得最高。还有那个,是你连山叔……”
听着老萧如数家珍地教她认他那些老朋友,简苇杭默默地回过头来问,“老萧,你以后想挂在哪儿?”
老萧的额前落了几根黑线,为简苇杭这直白傻气的发问,肝气郁结……
明明昨天还有人说他还很年轻。
简苇杭识时务地绕过这个话题。
“有夏昭的消息吗?”
“那小子不是在雅文轩逍遥自在得很么?听说前些日子骠骑大将军高谦连发了十几封信函邀他到并州为国效力,他都给拒了,可把并州的文人们眼红死了。”
“可是有人带着他的手书告诉我他性命垂危,还让我回去救他。我看过字迹,没有错。”
老萧笑笑,“于是你就突然回来了?”
简苇杭真诚恳切地点了个头。
他于是仰天长叹,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爹娘都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偏生了你这么个傻闺女!那班禹若是真性命垂危,还来得及等你千里迢迢回去救他?有这三年两载传信的功夫他逃到哪儿活不了?
就算不逃,你嫡姐身为雅文轩轩主,难道会坐视不理?再退一万步讲,便是向他远在并州的好兄弟陈修求救,那也比你近不是?”
“我当然也想过,但是我放心不下,那小子整日吊儿郎当狂得不行,若是别人有心害他,只怕他……”
老萧连连摇头,“人家就是利用你这‘放心不下’来诱你入套啊!”
“人家?老萧你已经猜出幕后人了?”
老萧怄得气喘,一双眼睛望着天上的云丝,半个字都懒得对她说。
“老萧,我想早些回冀州。”
“丫头,有些人,即便对你再好,也不可全抛一片心,最亲近的人往往伤人也最致命,你爹对你娘不就是个例子?”
“逝者已逝,还是别搅扰他们了。何况我爹对哪个女人不是如此?他不作数的。”
“唉!子不语父之过!我老头子反正都是半条命挂在这上边的人,不忌讳。就是担心你这憨货!被人买了还心甘情愿。”
老萧说的是简苇杭小时的事。
班禹自幼爱剑,每学一招都要在简苇杭面前耍上一段。
有一年冬天班禹遇到一个剑客,一眼便看中了剑客的剑,死皮赖脸得缠着人家要。剑客磨不过便说那剑是他最珍爱的物什,既然班禹想要,便也要拿他最珍爱的东西来换。于是乎,他就把简苇杭带到了剑客面前,换了那柄让他名扬天下的佩剑“风吟断”。
简苇杭因此才拜入了“鬼斧”玄易子门下。
“鬼斧”中知道这事的人不少,都道班禹不义以友换刀,只有简苇杭感念至今。
“不是您所知的那样。”
“那是那样?”
简苇杭浅笑摇头。
老萧看着简苇杭,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堂姐简苇杭的母亲,当年她遇到简苇杭他爹的时候,也爱这么没由来地笑,笑容浅浅的,看起来却好像包着满心的甜腻。
老人胸中仿佛有个糯米团堵着。
可是怎么办呢?谁都劝不住一个要为心上人飞蛾扑火的女子。
这是天性,更像宿命。
“夏昭既然写了这封信,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论真相,如何我都要回去看看。”
“那就滚,早点滚,现在就滚。”
他拄着枣木拐杖一颤一颤地回到屋里去,背影有些莫名的沧桑。
久经世事的人简苇杭认识两种,一种勘破红尘的宁静从容如她师父,一种终于厌倦的孤寂消沉如老萧。
“那我这就滚了啊?”
“你好歹吃完早饭再滚呐!”
“早饭吃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