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台灯昏黄发出点亮度，坐在桌前的男孩小心地打开了书包，稳重地抽出垃圾袋，避免碰到里面的瓶瓶罐罐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他将垃圾袋拨开，里面的圆柱形高低不一，他一瓶一瓶从中抽出，陈列在台桌上。此时的心脏是在砰砰跳动，由于紧张，他不免疑神疑鬼，他决定起身贴近房门确认门把手锁起来后，才胆战心惊地回来检查化妆品。
男孩名叫玫克，是一名闪水市一中的高三学生，他现在正在收拾先前被爸爸丢弃掉的化妆品。
透明的玻璃瓶子里是爽肤水，黑灰色的是乳液，淡奶黄色瓶子是隔离……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化妆流程，哪一个部分用到哪些化妆品，他再在桌面寻找，确定没有遗漏以后，玫克松了口气，心跳才慢慢缓下来，随后他开始思考，这些宝藏应该藏在哪里。
玫克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被爸爸发现化妆品了，为了防止被爸爸扔掉，他将化妆品分散在不同角落。这次不幸的是本来藏在羽毛球筒里的化妆品，这本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几天前，他发现羽毛球桶是不错的藏身之处，它们就立在玻璃茶几中空的位置，同时，它们的内壁正好适合圆柱型的瓶罐。平时爸爸在客厅招待客人，随时都可以看见它们，然而玫克发现筒壁边积了一层灰尘，他断定爸爸不会碰这些羽毛球筒。于是趁着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玫克胆战心惊地将这些化妆品塞进了羽毛球筒里。
藏好后的头几天，爸爸的眼神随意略过筒子都没有发现异常，玫克默默关注着爸爸的言行举止，随后逐渐习惯了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惊险。幸运延续到昨天晚上就截止了，保姆在做扫除的时候发现羽毛球筒重量的异常——鸡毛掸子碰到了筒子，筒子却没有倒。她默不作声，继续用掸子清理落灰处。父亲敏锐地捕捉到保姆的动作，并雷厉风行地把羽毛球筒带着里面的化妆品扔进垃圾桶。
在餐桌上，玫克察觉到了来自父亲的威严，他瞥了一眼空荡的茶几，意识到了化妆品连带着羽毛球筒子的丢失，他机械地吃完碗里的饭，像是完成任务一样，他不想再引起父亲的不悦。
玫克的爸爸玫嘉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总裁，对于化妆具有相当丰富的知识。玫克一周岁的时候，玫嘉给他举行了一次抓周，有口红，有硬币，有手机，报纸等等。然而玫克当着大家面爬向口红，周围大伙鼓掌欢呼，觉得这孩子要继承家业，玫嘉也是这样想的，他为此自豪。然而在十五六岁时，玫克正式接触化妆品，是用在自己脸上的。在玫嘉眼里，一个文静的男生再用上艳丽的化妆品，把自己的脸弄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很丢自己脸，于是他禁止玫克化妆，他要把所有的化妆品扔掉，不给玫克机会。玫克明面上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但是他背地里打工赚钱，藏着化妆品带到学校去化妆。
第二天玫克赶早起床，走出公寓，正好遇见清理垃圾桶的大爷，他开着垃圾车，慢慢驶近，随后将机器对准垃圾袋，准备倾倒。玫克听着这车工作起来发出“嘟嘟嘟嘟”的声音，心里发慌，他快步跑到大爷旁边。
“等等，大爷等等。”
大爷按了车上的按钮，“嘟嘟”的声音没有了，车上两个对准垃圾桶的钳子也停下来了。
玫克谢过大爷后，便拿出橡胶手套戴上，然后将身子探进绿的垃圾桶。垃圾袋横七竖八的躺在垃圾桶里，发出的味道复杂且恶臭，玫克忍住胃里的翻滚，尽力憋气，谨慎打开每一个袋子的同时避免垃圾对校服的侵袭。他曾不小心把粉底沾到校服上，并承担了相应的后果。因此他尤为小心，每每操作后，都会低头看看袖口或是腹部的衣服有没有碰到垃圾桶。像是在沙子中淘到了金子，他看到来自家里的垃圾袋时发出了欣喜的呼声。随后又觉得呼声不够礼貌，环顾四周，环卫车早已经驶离，大爷正操作着别的垃圾桶，他表情的平淡，不知是因为对工作的习惯，还是看多了这样的闹剧。
玫克脱下橡胶手套，掏出新的塑料袋包装好化妆品，放入书包，准备坐公交车去学校。
这时候天空是黑暗的，星星躲藏在云朵后面，月亮被远方的房屋挡住，万物寂无声，道路上稀少的汽车似乎刻意维持这份宁静，没有轰响鸣笛的欲望。路灯提供光亮，偶有蚊虫在灯罩上飞舞，其姿态通过灯光照射到地上，光圈内是它们放大的影子。随着的车程即将结束，商铺陆续走出几个打着哈欠的人，或是拉开卷门，或是放置商品，而学校边的早餐店已经坐满了学生，玫克点好早餐，递给店主硬币。店主打开罩子，蒸馒头的装置豪放地喷出水蒸气，玫克接过，没有坐下，想着还要化妆，便在路上走着吃。
校园仍是寂静的，没有声音舍得揭露这里的秘密。路过别的教室，玫克可以看到早到的学生照着另一份作业奋笔疾书。
走廊的尽头是玫克的班级，远处看还是漆黑着的，玫克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他打开灯，视线便明亮了，玫克把作业分别交至课代表的课桌，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掏出镜子，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为了显得自己精神些，他准备打底后用腮红润色，通过用量不同，他的脸上各个部位呈现不同深度的红。玫克对此满意，然后着手眼妆。几个抵达教室炒作业的同学习以为常，只有贾南大声说了一句：“又化妆啊，玫姑娘。”
贾南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玫克知道，他是想给自己争一点气。
上个月同学们出去聚餐，贾南向老师申请过后带着他还在上初中的妹妹一起，在饭桌上，贾南瞒着老师偷偷唑了几口酒，不胜酒力的他马上醉了，看到扭过头的玫克，知道他在补妆，对妹妹说：“你长大以后就少化些妆啦，不过女生化不是很奇怪，还是男生化妆奇奇奇……怪，太……low了。”言语上的结巴不知道是因为贾南的羞耻心还是酒精的作用。
妹妹贾贝露出一丝不屑：“爱美是人天性，男生化妆怎么了？男生化妆就是low？评论别人化妆low的人才是真正的low。”
贾南被妹妹被怼得有些没面子，他借着酒劲张着嘴装傻，脸上的红，有尴尬的成分。大家愣住了，在感叹贾南妹妹勇气的同时，又举起饮料杯互敬，以此达到缓和僵局的目的，后来饭局继续进行，贾南假装沉浸在背着老师喝酒的刺激里。
至此，贾南总觉得这次尴尬是玫克导致的，所以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可算给他逮到了机会。玫克事后有反思自己，在大家吃饭的时候不应该再补妆，这样不礼貌。况且贾南其实人不坏，还很宠妹妹，被她怼了以后贾南对玫克态度已经好很多了。于是玫克没有回复贾南的调侃，继续专注在脸上。
教室外的大步流星打破了校园的宁静，来者的鞋子踩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随着身体的跑动，书包内的课本文具像大厨颠勺一样七上八下，在奔跑的人不是一个，是一群，在第一个人抵达教室后，走廊还是无法安静。只见几个同学陆续从窗边穿梭着，随后脚步的摩擦发出嘎吱声响，是他们的身体抵达教室门口需要减速，有些人因为惯性还需要拉着门框一把。他们喘着粗气小跑回座位，屁股刚坐到到板凳，班主任就进来了。
“早啊，同学们，那几个。”班主任扫过刚刚跑进教室开始擦汗的同学，“下次早点起床就不用跑进教室了。”
被点到的同学，面子薄的低下头不敢直视班主任，脸皮厚的朝她憨厚一笑，装作事无大碍。玫克这时候的妆也化得差不多了，在班主任注意力还在那几个同学身上时，他把大多数化妆品收了下去，留了一只唇釉准备收尾，他用两本厚厚的早读资料堆在一起挡住唇釉，想着等班主任回办公室时再完成妆容。
班主任示意课代表把收好的作业抱到办公室，扫视其余空着的座位，对迟到的是谁有了个数目。课代表跟在班主任身后带着两沓作业走出教室。等到窗边的同学在走廊上再也寻不见二人踪影便懈怠了下来，有人起了头，那吵闹像病毒一样快速在班级里传播。
为首的是刚坐下的几位，凳子还没坐热了，他们就窜前窜后分享跑在班主任前的惊险，剧烈运动让他们亢奋着，肾上腺激素的分泌容不得他们乖乖坐在座位上读书。
“安静安静，该早读了”班长试图平息四下的躁动，组织一天学习的开始。
很快朗朗的读书声盖过了窃窃私语，有的人卖力地朗读着，有的人仍在分享琐碎的事务，班长无从揪出害群之马，他自己还要读书呢，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玫克在班级吵闹的时候就完成了妆容的最后一笔，他再掏出镜子，审视自己。红色的妆料确实能遮饰面颊和嘴唇的惨白，随后他响应班长号召，收拾好课桌，整理早读资料开始读书。他不喜欢大声朗读，这样太累，他用刚好能让自己的听到的声音念着课本，他觉得只要专心在书本内容上，学习效率无关声音大小。
念着念着，玫克感到口渴，再抬头发现最后几个空着的座位已被闯进来的人填满，其中的徐亮就坐在玫克的正前方座位收拾书包，自习结束后，留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已经被收走，周围的读书声略显颓态，显然同学们已经读了一段时间了。徐亮深感不妙，他转过头，提着眉毛，带着一点点希望，试探着问后座的玫克，“老师来过了吗？”
“嗯”玫克轻声回答。
徐亮听这无力的回复像是受到重击，他瘫坐在椅子上，座位全靠摩擦力来挽留他的身体。
“又要被班主任找了。”徐亮乏力地抱怨。
这是徐亮这个月的第四次迟到，他从政治课上新学到一个概念，“量变产生质变”。迟到的次数多了，就从找本人变成找家长了。
玫克清楚徐亮为什么迟到，徐亮这家伙吧，喜欢在早餐店品尝美味（徐亮硬是要称他点的早餐为美味，说是对老板早起的尊重），点得又多吃得又慢，还没有毅力早点起床，明明时间紧迫，他还能不紧不慢地进食，他的定心，是来自于数学课上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计算能力。“这个豆沙包子吃完要四十秒，配合这杯红豆豆浆一共是一分十五，这个肉包同理……”徐亮计算用时的时候，就是打算踩着早读铃声进入教室，然而事实总不能如愿，咀嚼速度难免有误差，遇上人多排队还要多等个几分钟，如此一来每天用在早餐的时间来去很大。所以对徐亮来讲，每次到教室都是一场赌博。
“你可以带点到学校来吃啊。”玫克在此前就想着给徐良出招。
那次徐亮恰好没有迟到，他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说着：“早餐就应该在早餐店吃，这是它们的出生地，不在这吃，那它们是没有灵魂的。”
玫克觉得徐亮的理论很好玩，但是没有嘲笑徐亮，他打趣道，“你也有你的道理吧。”
徐亮“哼”的一声表示玫克说得对。
然而此时的徐亮没有了当时说这话的神气，班主任几次找他谈话，表情是一次比一次严肃，这让他开始担惊受怕。
徐亮支支吾吾地强调道：“吃饭这种事就应该认认真真做，要尊重食物嘛。”
倒也难得见到徐亮正经讲话，玫克无力反驳，他不打算再和徐亮唠嗑，低头继续读书。
在朗读声持续了二十分钟以后，铃声响起，早读课结束了了，几个忍不住想上厕所的人本已蓄势待发，看到班主任身影，不得已把生理欲望憋回去，待在座位上，而徐亮等一批迟到分子反倒是想从后门开溜。班主任不给机会，“回到座位上，开个早会。”
徐亮坐在位子上，腿是止不住的发抖，屁股随时可以脱离椅子，他神色慌张，并不敢直视班主任，但又忍不住偷瞄，他想观察她的表情好预知事态的严重性。他犹豫着是端正坐姿给班主任留一个好印象呢，还是蜷缩着身体尽量不被她注意呢，他还未做出行动，班主任就发话了。
“先不说迟到的事情。”班主任喜欢用目光扫视班级，通过与每个人的对视，增加自己的威严。
徐亮听到这话，紧绷的身体立即松了弦，心里压力也减轻不少，他有了底气抬头看班主任，她两手环抱在胸口前，黑着个脸。眉峰尖锐像是一把剑鞘，当目光注视到徐亮时，他感觉到有刀子往他眼珠子戳。一瞬间的对视把徐亮秒杀得渣渣不剩，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身体趴在课桌上，静静等待发落。
“昨天有谁的作业不是自己完成的？”班主任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教室这块池塘，在很多人心里掀起涟漪。她把半沓作业作业抽出，随意地扔在讲台上。“该站起来的站起来。”
玫克的作业是自己完成的，但他意识到自己仍和这件事有着瓜葛，甚至算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他回想起昨天晚自习的时候，徐亮要么玩铅笔，要么扣指甲，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三门主课作业是一字未动。玫克都起身准备回家了，徐亮才委屈巴巴地和玫克抱怨，说是一旦想专心写作业的时候就发现，身边的小事物特别有趣，现在要放学了，作业能让他借鉴借鉴吗。
玫克抵不住徐亮的请求，他只能反复叮嘱徐亮在抄的时候多改几道题目的答案，更不要借给别人抄。玫克本以为一次同情不会酿成大错，事实并非如此，徐亮把这份仁慈在同学之间广泛传播，答案出奇的同步也让班主任嗅到端倪。
当事人之一徐亮低着头不动，他用眼睛瞟着身边的人，身边的同学陆续站了起来，他们拖拉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是催促着徐亮要像个有担当的男人站起来。
不得已，徐亮哆嗦地站了起来，带着一丝无辜的眼神看着老师。教室维持了半分钟的寂静，窗外到处是别的班学生下课吵闹的声音。坐着的同学里有想偷偷转过头羡慕走廊上的嘈杂，目光还未获得自由就被班主任用眼神瞪了回去。
“还有人呢？！”班主任认定罪魁祸首还没有站起来，甚至这个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怒吼一声，突如其来的发声让自己喉咙嘶哑，也吓到了在座的同学。
事后徐亮有吐槽到“其实当时老师说的是‘不是自己完成作业的站起来’，你是自己完成的作业，所以你要站也不是班主任问完这个问题才站的。”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玫克确信班主任是要自己站起来，问罪的是自己。他将椅子往后放置，以防站起来会拉扯到，随后他和其他人一样站起来，相比抄他作业的人，玫克的身影略显瘦弱。
玫克的出现点燃了班主任的怒火，她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准备把气全部撒在玫克身上。
“每天画得浓妆淡抹，真把自己当女孩子了？”班主任气得口不择言，她抓住玫克刚站起来的机会，吐出的字眼像子弹般向玫克宣泄，玫克刚站起来就受到了她的攻击，重心不稳的同时感到一丝晕眩。
等玫克双手撑在课桌上以便站稳后，大脑才缓过神来，他觉得班主任的愤怒是有理由的，他也愧对于班主任眼神一闪而过的失望，想想平时她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偏袒并没有得到回馈。
“不止玫克一个，平时有些做作业做得快的同学就习惯把作业给别人抄，别人要，你们就给吗？别人成绩下去了你们会满意吗？”班主任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过火。
徐亮听得内心纠结，他为玫克感到不平，他想站出来为玫克发声却又屈于不够勇敢。
“你觉得借他们抄作业是为他们好么？”大吼过后的班主任恢复了一些理智。“其他人，写一份反思，玫克跟我来办公室。”她把扔出来的作业本留在讲台上，其他同学的作业示意课代表发下去，然后目视玫克来到自己跟前，走出教室。剩下的徐亮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讲台上的作业该不该拿。
几个在办公室的老师伸着头，好奇来自教室的吼叫声消失了，随着脚步声的加重，又纷纷把头缩回去，伏在教案上装作没事的样子。
班主任带着玫克来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门外的校长叫去。玫克窘迫地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他感觉到来自办公室其他人的目光，一想到自己受到这么多人注意就显得手足无措，他习惯性地盯着脚底发呆。
“今天是不是犯错了。”坐在隔壁桌的老师轻声问。
讲话的是佳韵，她是玫克的英语老师，是学校公认的美女。今天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脸上化了淡妆，简单的搭配凸显女性的柔和美。玫克对这个老师的喜欢，是带着男孩子青春气息的爱慕，也带着对温柔的向往。
“嗯。”玫克有些害羞，下嘴唇抿着上嘴唇回复。
“老师总归是为学生好的。”佳韵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嗯。”
玫克不是不明白道理，他承认借给别人抄作业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其实你也委屈的吧。“她讲话轻轻的，让玫克听起来没什么负担。
然而玫克听到这句话，收敛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了，他找到了所谓的情感寄托，他觉得可以在佳韵面前毫无保留的表达感情也不会受到怪罪。他感到鼻子一酸，眼睛里有液体在打转，之前他一直给自己灌输他犯了错的思想，这样他没有理由流眼泪，他需要故作坚强。
“班主任其实很关心你的，你成绩在这里，她想你成为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她顿了顿接着说：“男生化妆还是少见的，当初她也是花了一段时间去理解接受你的。”
玫克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老师理解你的委屈，不过想当一个善良的人并不意味着要借给别人作业。“
玫克其实也没想到“当一个善良的人”这么宏伟的想法，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
“我……就是不会拒绝。”他发声的时候还是掩盖不住哭腔。
“其实还是可以试试别的方式拒绝吧，比如撒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也没有完成，或者说我做错的题目很多，老师会看得出来。”佳韵很想让玫克直接拒绝，可是拒绝别人是需要勇气的，玫克难以接受对方被拒绝时候的不悦，他也缺乏违抗别人意愿的勇气。
玫克尽力憋住眼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安慰自己道，可眼泪太不争气的出现了，他只好低着头，让老师只能看到脑勺，掩盖眼泪的存在。
佳韵意识到自己与玫克对话的频繁引来其他老师关注，“以后有事情可以想着来找吧，”玫克抬起一点点头看到老师眼里也有着闪烁，“我一般在办公室的。”说完佳韵转向办公桌继续做教案。
转过去的时候，佳韵的身体带来一阵风，玫克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一股清新淡雅的味道。
这时候班主任也和校长聊完回到办公室，校长和班主任讲的内容是他老人家在巡逻的时候听到她在教室里的怒吼，他提出了意见，认为这样影响自身形象，问题也得不到解决，更重要的是容易让学生心里留下不好的映像。他希望班主任能向学生道歉。
班主任在玫克面前自然放不下面子，何况办公室里还有这么多只耳朵竖着听她和他对话。
“玫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班主任对玫克的褒奖是隐藏不住的，“我要和你说什么你都明白，当然老师也理解你的心情。”
班主任看了一眼玫克的反映，继续说，“我答应你以后不这样发火，我也希望你做事要像一个聪明听话的学生。”
“这次的责任不全在你，但是你需要遵守校级校规。”她需要强调这一点。
“其他抄你作业的人我还会找，如果他们还向你要作业抄，我希望你学会拒绝，这次的事件我就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回教室上课吧。”
玫克难过了一个上午，由于情绪受到压抑，他一直趴在桌子上发呆，不知情的任课老师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看医生。前桌的徐亮也趴在桌子上发呆，但是任课老师关心完玫克后对徐亮表示他上课再走神他就要被请出去了。
玫克很少拒绝别人，佳韵和他讲的概念他能够接受，但是理解和做到之间有很大差距，同时他也迷惑为什么她最后会泪眼婆娑。到午睡的时候，玫克忍不住揭开书包里的塑料袋，看看里面的化妆品，然后再趴在桌子上准备休息，再醒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好多了，只是感觉四肢乏力。徐亮是一天没有和自己讲话，这也难得，他从办公室出来后，就一直待在座位上闷闷不乐，因为愧对于玫克，他没敢回头和玫克搭话。
课堂时光平淡地过去，临近晚自习结束的时候，玫克做好了作业，他在等下课，同时他也想到了徐亮会不会回头再借他作业抄。下课铃响了，玫克放慢收拾书包的动作，像是博弈一样他留意着徐亮。玫克从徐亮背后看，他正伏在桌面不知道在写哪门作业，直到玫克背上书包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小子已经闭眼睡了一会了，有口水流到作业上，糊了纸上的字。玫克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松了一口气。玫克不想再思考这么多了，他想赶快回家，因为他突然想起书包里还有化妆品要检查。
玫克锁好房门，在台子上清点化妆品，确认没有遗漏。不过有些玻璃瓶瓶壁出现了裂纹，大概是扔到垃圾桶时摔出来的，不过好在没有漏液。玫克一边思索这些化妆品的去处一边打开手机和阿仆聊天，这是他的习惯。阿仆是玫克机缘巧合认识的网友，线下见过几次面，在学校里发生些事情，他都会和她分享。
阿仆还没有回复，玫克踱步走到窗边，看窗台上面放着的小花盆，里面种的是月季，秋天快到了，月季的花期也要结束了，玫克是看到泥土里掉落的几片紫红色花瓣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他还没有感受到秋天的气息，月季就已经知道了。花枝依旧有着韧性，花瓣还是在枝头上的多，即使秋天对之并不友好，它仍以美的姿态迎接它。
“那英语老师不错，人好看么，有照片吗？”手机上来消息了，是阿仆对玫克今天一系列事情的评价。她讲话豪放生怕玫克不知道她是个女流氓，在看到玫克从老师空间翻出来的唯一一张照片后，她评价道：“姐姐人美心善啊，就这一张？”
“嗯。”
“哎，白长这么好看了，也不知道多拍点照片给人欣赏。”
“他有老公了。”
“我靠，英年早婚啊，那男的要多帅气才配得上啊。”
玫克觉得阿仆有趣，他也习惯了她的神经大条。
“...”阿仆缓过，回到正题：“那班主任也太不是东西了，老巫婆不也化妆么，男孩子化点妆怎么了。”
玫克和阿仆聊天并不奢求问题的解决，他只是习惯性的分享，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对于佳韵口中的拒绝，他仍处在接受与否的边缘。这时候玫克就很羡慕阿仆了，她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影响自己的情绪，她从不缺少拒绝别人的勇气。
“如果一件事情让你不开心了，你就不要做了，和你相处不愉快的人，你就别相处了。”
阿仆没来由的一句像是在提醒玫克，随后点到即止，巴拉巴拉地开始扯犊子。玫克反复的念叨着阿仆的这句话，然后在闲聊几句后便准备关闭手机开始复习功课了，这时候又收到了徐亮的信息。
“今天对不起啊，我不应该把作业再借给别人抄的。”徐亮憋了很久，终于在微信上和玫克开口发话了，这段文字其实已经编辑好很久，只是他迟迟不肯发送，最后，在一天的良心谴责和煎熬下，他豁出去点了发送，他看玫克没有回复，觉得玫克可能没有原谅自己。
在长久的等待中，徐亮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玫克的头像，他拿出了语文课上做不到的专注，以防他漏过玫克的信息。
“其实我也不应该强求着抄你作业的。”徐亮补充了一句，这是班主任和他谈话时强调的他的错误。
“你不会恨我吧。”玫克的许久不回复，徐亮急了。
“不会。”玫克回复了。
玫克压根就不会恨徐亮，这次事情大家都有责任，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复徐亮。拒绝这种事，是玫克不得不接触的，尤其像徐亮这种“猪一样的队友”，就应该多拒绝拒绝他无理的要求。
经历了今天的事件后，玫克开始模糊，徐亮到底是自己的朋友还是只是同学，但是对于今天一直被提到的“拒绝”二字，玫克的态度逐渐明确。
再看到阿仆的聊天框，玫克心中有了答案。
“以后不会再借我抄作业了吧，哈哈。”徐亮想通过打趣想缓和下气氛。但是发出去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妥，拇指按在信息上等待选项中的撤回。
电光火石间，这段文字就刻入玫克的脑海里，他不愿意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这是他表明态度的最佳时刻，他打字的时候摆脱任何犹豫，指尖的迅速掩盖了因欢喜所致的颤抖。
玫克能察觉到自己盯着屏幕的眼神变得坚毅，他说：
“不，再也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