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村成为贫困村不久,县上的扶持政策就陆续出来了。县委安排了副县长周文胜亲自联系白云乡,同时安排县交通局定点帮扶青松村。县交通局马上安排了第一书记和帮扶工作队,县农业局也安排了农技员。县上的四个干部很快就到青松村报到,吃住在村委会,每天和乡上、村上的干部进村入户了解情况,搞村户脱贫攻坚规划。
第一书记王军是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大学里入的党,在县交通局负责公路测设工作。因为工作认真,表现积极,被单位推荐到青松村担任第一书记。
进入青松村后,王军带着两个干部首先对全村的住户全部走访。杨贵山对王军说:“王书记啊,青松村的面积有三十九平方公里。山高路陡,河沟交错,很不好走。况且全村的情况我都很清楚,哪家有多少个盘子多少个碗我都知道。你就用不着再走一遍了。”
王军一脸严肃地说:“杨书记,走访全村的农户是我作为第一书记的工作职责,也是上级党委交给我的任务。全村不就五百二十九户嘛,我一天走十户,不到两个月也就走完了。我老家也是农村的,从小不怕走路也不怕吃苦。再说你们识别的贫困户就那么精准吗?万一有错评漏评的呢我们好第一时间纠正,免得被上级督查暗访之后追究你我的责任啊!”
杨贵山嘿嘿的干笑两声,还只得听王军的安排。
王军一行起早贪黑,先走访已经识别出的一百三十户贫困户。一周之后,他就发现有五户所谓的贫困户根本就不贫困,还可以算得上是富裕户。仔细打听,原来都是乡村干部的亲戚或者同学、战友。他不动声色,坚持走完所有的贫困户。之后又对所有的非贫困户进行全面走访。
当他走进诗桃的家时,被现场的情景深深地震撼了。三间穿斗结构的川北木屋和后侧的砸泥墙严重倾斜着,屋顶的瓦片长满青苔,多处破损漏雨造成房梁椽子檩子腐朽。屋里的泥土地面凹凸不平,靠近漏雨处的地面已经长出了青苔和野草。堂屋里一个泥土堆砌的火塘里积满灰尘,一根木头做的吊勾上悬挂着被柴火烧燎得黢黑的铁水壶。几样简单的农具摆放在光线昏暗阴晦的房间里,柜子里几乎没有多少粮食。厨房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餐具很少,一座石头堆砌的土灶已经多处裂口,一生火满屋子冒烟。
陈长路满怀疑虑地一瘸一拐陪着王军一行在屋里四处查看。他家里多年已经没有干部来过了,如何接待应对成为他的难题。
“不好意思哟,王书记。家里穷,弄得很不像样子,让你们见笑了!”陈长路不好意思地说。
“老陈,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扶贫的干部,就是要寻找最困难的农户。寻找出来之后,我们来帮助他们一起想办法发展产业,发家致富!”王军越看越心寒。他一边安慰陈长路,一边拿出手机拍照片。
“王书记,前次村里开会评选贫困户,我们家得票不多,没有选上贫困户哟!”陈长路低着头嗫喏着。
“你家这么困难都没有选上贫困户?那说明你们村上的评选工作走了过场,没有精准地识别出最困难的农户。我们把全村的农户走完之后,还要对一些评选不精准的农户进行调整完善。我们开展的扶贫工作就是要把最穷的农户识别出来帮扶他们走上富裕道路。坚决杜绝在扶贫工作中优亲厚友,弄虚作假。这是中央的政策,你们知道吗?”王军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家没有电视也没有广播,村上也没有开会宣传,我不知道中央的政策!”陈长路肯定地说。
王军详细询问了陈长路一家的情况后,安慰他要相信党和政府。他们要在村上工作三年,直到把青松村所有的贫困户都帮扶脱贫致富之后才会回单位。
两个月之后,王军阴沉着脸主持召开村党支部会议,通报走访情况,提出处理意见。青松村识别出的贫困户中,有十五户是富裕户,也就是乡村干部的关系户;有十八户家庭十分困难,但是没有被识别为贫困户,就像陈长路这样的家庭,榜上无名。
“杨书记,这个结果是十分真实的,因为我们是户户见面了解情况的。你看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王军对身旁的杨贵山说道。
杨贵山摸出一支烟来,慢悠悠地点燃,边抽边说:“王书记,我们在前期的识别工作中由于时间紧,的确没有时间去一家一户地走访,因此也就存在一些不够精准的问题。客观地说,因为一些人情的关系也有几户照顾户。不过任何工作都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准确,而且可能其他村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存在。现在我们村的识别结果已经上报乡上,乡党委会议也审核通过上报到县扶贫移民局录入了全省的扶贫数据库了。既然王书记提出这个问题了,你是第一书记,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杨贵山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因为他清楚如果改变现有结果,那就要否定原先的工作,况且要层层上报,程序繁多,弄不好还会挨通报挨处分。
“我们也不全面否定你们前期的识别工作,但是对于其中的错评和漏评必须马上纠正,因为现在如果不纠正以后就无法纠正了,而且被上级督查暗访之后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明天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对现有识别结果进行全面纠正和完善。”王军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结果如果一动,我担心无法收场。一是被清除出去的人会闹意见;二是补选进人的口子一开,就会有更多的人想往里面挤。我们前面的识别虽然不够精准,但是老百姓没有闹事上访,还是很平静的。我担心会把睡着的娃儿诓醒,把熄灭的火吹燃,造成村里的不稳定。”老谋深算的杨贵山继续以稳定为由反对重新评定贫困户。
“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群众代表大会,村文书马上通知。实事求是、知错就改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我是第一书记,出什么问题我来负责任!散会!”王军不再和杨贵山纠缠,起身离开了会场。
第二天的群众代表大会开的很成功。因为王军在会上详细地讲解了中央的扶贫政策和省、市、县的具体要求,基层群众从来没有这样系统地学习过扶贫政策。弄明白之后,大家本着一颗公心对全村的贫困户名单逐一进行了评价,清除了不符合条件的十五户,新增了符合条件的十八户。
新的名单报到白云乡,党高官朱云生狠狠地批评了杨贵山。他也拿不定主意,报上去万一追究责任怎么办?他把有关情况电话报告了肖云涛。
“只要这次的结果真实精准,我们就迅速上报市上省上。有了错误及时纠正不隐瞒,王军他们做的是对的!”肖云涛在电话里肯定了王军们的做法。
白云乡的结果上报之后,肖云涛马上意识到全县范围内类似的问题肯定存在。于是他马上给副县长周文胜报告,准备发文件要求在全县范围内再次甄别贫困户,确保在源头上做到精准。周文胜见这个事情重大,弄不好会成为全省的反面典型,因此不敢表态。他叫肖云涛和他一起去给县长汇报。许巍一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绝对不行!我们前面由乡镇和村上才把贫困户识别出来把数据、名单报上去,这回把县上的扶贫干部派下去又搞一套数据和名单,岂不是自相矛盾、自曝家丑?万一省上市上追究起来,这个责任哪个承担得起?”
“许县长,前面由村上乡镇识别的贫困户由于时间紧把关不严,肯定存在问题。现在我们在开展帮扶之前及时发现纠正问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看我们是否要再发文件进行识别纠正?”
“我的意见是不发。你们再去请示一下林强书记吧!”许巍拿起一支笔好像要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就此下了逐客令。周文胜和肖云涛面面相觑,走出许巍办公室,来到林强办公室。
“我们是党的干部,必须坚持实事求是,有错就改。我们在工作开始之初就发现问题进行纠正,上级应该肯定我们而不是批评我们。如果发现问题隐瞒不报欺骗上级组织最后造成严重后果,那才是应该严肃处理的行为!马上发文件进行全面纠正,务必做到更加精准。如有什么责任,县委来承担!”听了汇报后,林强立即做出了明确的指示。
肖云涛连夜发出重新识别贫困户务必更加精准的文件后,全县迅速行动,清除不符合要求的农户三百八十户,新增符合要求的农户五百九十多户。
省上见林泉县重新识别的做法好效果佳,立即发文要求在全省范围内开展贫困户识别工作“回头看”,务必使全省进入扶贫信息系统的数据更加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