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际交叉检查组离开后,在肖云涛的一再催促下,省扶贫移民局政策法规处派出副处长杜修竹来到青川宣讲政策。县上为了方便宣讲,把库区乡镇的党高官、乡镇长、分管负责人、移民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以及部分群众代表全部请到县上,在二楼大会议室集中宣讲。县高官林强亲自主持宣讲会议,市扶贫移民局长、县长许巍、副书记、县委常委、副县长全部参加宣讲会议。
为了确保稳定,县上加强了安保措施,制定了应急预案,县公安局派出二十名特警驻扎在会议室门口,严防移民群众上访闹事甚至冲击会场。
在来林泉县宣讲之前,杜修竹已经马不停蹄地跑了四个县区宣讲政策。因为国务院扶贫办这个文件发出之后,全省二十三个县区的老库区移民都在上访闹事,省上研究之后,专门安排了六个宣讲组奔赴各地。全省移民上访闹事的星星之火此起彼伏,即将要成燎原之势。他们就像救火队一样,带着使命急匆匆赶赴各地灭火。
宣讲会议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板着脸。因为事情重大,政策性强,杜修竹的宣讲是有固定稿子的,省上专门研究了解读提纲,并且要求宣讲组有关人员必须严格按照稿子宣讲,决不能随口讲任何话。这样的宣讲会议当然和肖云涛判断的一样,不会提高老库区的标准。但是也明确提出,各地要积极想办法对老库区移民加大关心支持力度,重点在基础设施、产业发展和社会保障上加大支持力度,不断改善移民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
听了宣讲,二十多个移民群众代表阴沉着脸,显得非常不满意。他们其中的几个也想当场发问表达不满意,但是主持会议的县高官林强很有经验,根本不给他们发言的机会。杜修竹宣讲完毕之后,他简单地讲了几句要相信党委、政府,县上要进一步加大对库区的支持力度之类的话,马上宣布散会,并且要求各乡镇党高官负责马上把群众代表送回去。
散会之后,县扶贫移民局办公室就成为了移民们的汇聚之地,尽管省上的宣讲十分明确具体,但是他们还是不愿意接受老库区不在此次调整之列的事实,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不走。局办公室主任徐叶玲和工作人员许海涛、程红梅没有办法,只好茶水伺候。
眼看十二点过了,工作人员要下班锁门走了,要求他们离开但是他们拒不离开,要求必须见到局长才走。徐叶玲知道肖云涛此时此刻正在陪省扶贫移民局杜修竹副处长吃饭,她就给副局长王青山打了电话。王青山虽然还没有吃饭,知道事情紧急,马上就赶过来了。
众人看见王青山来了,马上提出必须增加补偿标准、发展产业等要求。王青山说:“老乡们,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会马上给肖局长做好汇报的,我只是一个副局长,无权决定这么大的事情。肖局长正在陪同省局的领导下乡检查脱贫攻坚工作,晚上我给他做好汇报。他还要给书记、县长汇报,这个事情才能有结果。现在已经十二点过了,你们现在都回家去吃饭吧,围在办公室对你们解决事情没有好处,还影响办公室几个同志办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说完他拿出纸烟来,给大家发了一圈。
这些人内心其实知道自己是胡闹,就是想趁机闹一下看看政府能不能再多少给点实际的好处。大家七嘴八舌又闹了一阵,渐渐地没有了主意,再加之肚子也饿了,最后东一个西一个地各自散去了。
得知情况的肖云涛在陪杜修竹一行吃了饭后,马上去找了县高官林强。他认真地报告了移民的诉求和连续上访,合情合理地提出了安排部分资金帮助库区困难移民发展产业的建议。
林强边听边记,很是耐心。最后他对肖云涛说:“我同意你提的建议。你再给县长汇报一下,就说我同意调整部分资金去帮助库区移民发展产业,少搞一点形象工程。”
有了林强的支持,肖云涛内心顿时坚强起来。他知道当面去给许巍汇报会挨批,但是他丝毫不害怕。他认为少搞一点形象工程或者一点都不搞形象工程才是正确的,发展经济是这样,搞脱贫攻坚更是这样才对,老百姓也才欢迎。
但是多年的经历告诉他,基层不搞形象工程是不行的。首先是上级领导习惯看形象工程,他们要求规模要大、档次要高,如果你在他视察调研的时候拿不出好的有形象的调研点,他就会不高兴批评你,认为你的工作没有搞好,没有领导能力,甚至还会摘了你头上的管帽。两年前有个领导在林泉县检查脱贫攻坚工作,他看了很多村子,访问了不少农户,结果都达到国家制定的脱贫退出标准。但是他长期以来看惯了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大场面和形象工程,对林泉县这种不搞形式、直奔主题的抓脱贫攻坚的方式方法不满意,于是就在大会上批评林泉县抓脱贫攻坚是“润物细无声”。
其次就是在上级考核上没有形象工程就会吃亏。考核组到了每个县,除了听汇报、查资料、搞访谈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看点。如果你的点不好,没有看相,考核就会吃亏。因为考核组的同志们几乎也都是喜欢看大场面的形象工程的。
长期以来林泉县在林强的领导下,考核在市里省里几乎都是排在后面的。一是林泉县本身条件差、底子薄;二是林强本人不愿意搞形象工程,也不去刻意讨好迎合上级领导,更不去各类考核组、检查组面前投机取巧。他把名次和排位看的很淡,他说我干事情讲究实事求是。一方面他的确很正直公道不愿去钻营;另一方面他年龄也大了,估计即使钻营也没有什么效果,无欲则刚,所以就不积极去争取名次和政绩。
而许巍县长不一样。他还年轻,还想进步和发展,如果名次长期在后面那政治上的前途就毁了。他就是从那时候起,无论开会安排工作,还是下乡搞调研,时时处处都要求必须搞“待客的点”。林强虽然不去钻营升迁的事情,但是也不愿意考核总是排在后面,所以也就同意在县上的几个交通要道上搞了一些形象工程作为“待客的点”。
肖云涛又给分管副县长、副书记汇报之后,两人都同意发展库区经济稳定移民情绪。肖云涛稍微理了理思路,走进了许巍的办公室。
听了汇报之后,许巍果然火冒三丈:“几个移民提出无理要求上访几次就改变县上的决定去支持他们发展产业了?我们县长期以来一个像样的点都没有,考核年年吆鸭子你们都看得惯?你是县扶贫移民局局长,难道库区的移民真的都困难的无法活了?简直是瞎指挥!我不同意给移民安排资金发展产业,我去给林强书记说!”肖云涛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尴尬地告辞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去处理日常事务。
两天之后,许巍同意了给库区移民安排资金。肖云涛马上安排几个副局长分别带队去库区移民乡镇指导他们做产业发展规划。他们日夜奋战,一周之内就完成了规划。汇总项目六十五个,资金三千六百万元。林强和许巍一起出席了这个移民库区振兴项目规划评审会,敲定了实施项目和资金。
针对库区的地理条件和每家移民户的劳动力实际情况,产业项目主要有养鱼、养鸡、养猪、种蔬菜、种药材和开办农家乐等,资金每户六千元左右,为奖补性质。不足部分由农户自筹,县上提供贴息贷款予以支持。肖云涛带领县扶贫移民局干部去库区宣讲产业支持政策时,移民群众十分欢迎,争着挽留他们在自己家里吃饭。
半个月后,轰轰烈烈的库区振兴计划就在移民乡镇开展起来,这是他们自从搬迁二十年以来第一次获得县上的资金支持。每家每户都积极行动起来,干的热火朝天,有滋有味。省内其余库区移民先后到北京和省城大规模聚集上访,林泉县的移民家家户户忙着搞自家的生产和发展,连到县上都没有人再上访过。
半年过后,在肖云涛的建议下,县上在库区搞了一个盛大的钓鱼节。天南地北的钓鱼爱好者和游客慕名而来,每家每户都把自家种植养殖的生态农产品拿出来销售,都把自家多余的床铺整理出来接待游客,库区的经济逐渐好转,走上了振兴发展的新路子。省委、省政府后来也出台了支持老库区振兴发展的政策,但是由于林泉县抓的早已经见效,最后省上决定到林泉县来召开全省移民库区振兴发展现场会,省委、省政府分管领导亲自参加。林强代表林泉县在大会上作经验交流发言,许巍兴高采烈地接受省市媒体采访。
一年一度的目标绩效考核中,林泉县因为承办全省性会议并且做了经验交流发言,加了三分,一举进入全省前列,受到省委通报表彰。
许巍后来对肖云涛说:“这次从交通干道沿线形象工程上调整过来的三千六百万花的值,既有经济效益,又有社会效益。当初我不该批评你,还应该多安排一点资金,效果可能还要好些!”
肖云涛说:“许县长你说的对。我们以后不搞形象工程,紧紧围绕老百姓的需求和愿望去做工作,效果肯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