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无声无息地降落林中,举步慢慢朝前搜索。越朝前走,阴气越盛,黑暗中闪起了点点磷火,冷风吹过,树木摇荡,暗影交错,看上去非常吓人。
三人均是修真之人,艺高胆大,如此情景倒也吓不着他们。
浓郁的阴气明确无误地指明他们前进的方向,很快,三人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这里的阴气最盛,浓得几乎有若实质。
灵儿一伸手,一团小小的火焰自掌心中跳了出来。借助火光的照明,山体崖壁上赫然呈现一个半丈方圆的洞穴。
三人对望一眼,一起向那洞穴里头看去,但见洞口约半丈方圆,里面黑沉沉的看不到底,一阵阵浓烈至极的阴气正是从里面诡异地散发出来。
灵儿熄灭火焰,三人在黑暗中默默呆立了半晌。
碧云柔柔的声音响起,道:“灵儿师兄,你是否有意进去一探?”
灵儿嘿嘿一笑,耸了耸肩,道:“只要你俩不怕,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秋丰粗声道:“我来前面探路,你们在后面跟上。”
“慢着!”灵儿怕他有闪失,拦住了他,笑道:“还是我先来。我学了一门用来照明的功夫,在这里正好派上用场。”他驭出飞云剑,运起赤焰神功,剑身一阵大亮,发出明亮的红光。
灵儿身剑合一,当先朝洞里面射进。秋丰和碧云也跟着投进洞去。
洞中道路笔直朝下,四壁全是坚硬无比的岩石,三人直坠了半盏茶时分才落到实处。
地底竟然是个极为开阔的空间,头顶数丈高才是岩石洞顶,前面是一条宽敞的甬道,也不知道究竟通向哪里。
三人默默无语,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行走着。突然碧云“啊”地一声尖叫起来,指着地上,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灵儿依其手指看去,顿时也吓了一大跳,只见地面上全是森森的白骨,乱七八糟地散碎在地上,简直是数不胜数,只怕有好几百人曾经死在里头。阵阵阴风吹来,衬着四下里死气沉沉的黑暗,令人毛骨悚然。
灵儿哈哈一笑,道:“碧云姑娘不必害怕,不就几个死人骸骨么?咱们再去前面看看。”
越往前行,骸骨越来越多,直到三人进入甬道里头才见不着。
甬道又长又深。正行中,灵儿忽然脚下一绊,踉跄了几步,他急忙稳住身形,借着手中发出的火焰凝神望去,却是一副青铜盔甲,甲胄中是一堆枯骨。那副盔甲打造得甚是简陋,地上还有一柄长戟,看样子这具骸骨生前应该是一名武士。
再往前行,地上到处都是骸骨,只不过这里和外面地洞不同,除了满地的骸骨外,还有四散的盔甲和刀剑长戟等兵器。
甬道到此已到尽头,现出了两扇高大的石门,除此之外,四壁全是山石阻路,再无可通行之处,看来秘密就在这石门里头了。
灵儿胆大,好奇,浑没将这里有无危险当做一回事,扭头朝秋丰和碧云笑道:“秋丰大哥,碧云妹子,咱们说不定发大财了,这里头极有可能是满满一室金银财宝等着去拣。”
秋丰性格粗直,信以为真,喜道:“那可太好了,咱们快点进去。”
碧云毕竟是女孩子,看到这恐怖阴森的场景,还有铺满一地的骸骨,心中一直发毛,也没在意灵儿对她的称呼由碧云姑娘忽然间变成了碧云妹子,听得他两人的对话,蹙眉道:“这里鬼气啾啾,怕是门里头有什么妖魔鬼怪,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灵儿笑道:“碧云妹子说得有理,不过你只管放心,捉鬼我是最内行了,什么妖魔鬼怪见了本法师都是逃之夭夭的。”
石门上下各有两只巨大的门环,均被一根两尺多长、碗口粗细的铁棒闩住,上面生满了铁锈。
灵儿拿着飞云剑刮去铁锈,将铁棒一一抽出,使出五成真气。抓住门环向里一拉,石门纹丝不动,于是双手撑门,用力朝外推去。
一阵阴风刮来,随着“嘡嘡”响动,石门缓缓开了。
三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好奇、惶惑之色交相纷杂。
灵儿屏住呼吸,驭动飞云剑护住全身,首先入门,一步跨进,脚下喀嚓一声,踏碎了一堆枯骨。他射出一朵火焰照明细看,但见又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朝前延伸,里面又是满地的骸骨。
碧云忽然指着石门背后,惊道:“你们快看!”火光下但见门后斫痕累累,斑驳凹凸,数具骸骨虽然已经被刚才石门开启给撞得碎开了,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死者生前垂死挣扎的惨景,看来死去的这些人当初竟是活活给闷死在里面。
这情景太过残酷,三人都不愿多看,慢慢前行,跨过一堆堆白骨,进入甬道,转了两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大殿。
还没进入大殿,蓦地一股阴冷邪寒的气息如潮汐涌来,猝不及防之下,三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秋丰咕噜了一句,道:“这是什么地方,好可怕!”
灵儿收敛不怎么在乎的神情,道:“这殿里面只怕有古怪,你们小心防备。”
三人运足功力,阴邪之气渐渐淡了下去,走进大殿,看到的却是一番奇异诡秘的景象。
这是一个宏伟宽广的大殿,四周燃亮着四团斗大的惨碧磷火,正中摆放着一个浸满了黑色血渍的祭台。祭台上立着一个二尺多高、狰狞恐怖的魔偶。这具魔偶栩栩如生,若不是身体小上一些,看上去和真人一模一样。
魔偶全身被一层淡淡的黑烟环绕,在惨碧磷火的光亮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道道白光如飞蛾扑火般朝魔偶冲过来。那些白光轻烟一般幻化成相貌各异的人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似是不由自主地被被魔偶吸引,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微弱惨声,在与黑烟接触的瞬间,立刻响起“滋滋”的轻爆声响,顿时魂飞魄散,化为乌有。后面的白光依旧源源不断,前赴后继地扑上前来。
三人看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有邪人在这里收集阴灵之气。这座地下洞穴如此宽广,死去的人如此之多,又经过千百年来的密闭封锁,怨灵之气更是浓郁无比,却不知道这个魔偶主人是如何发现这个所在的。
灵儿哪里还看得下去?一指飞云剑,朝魔偶疾射过去。
眼看飞剑就要射中魔偶,令灵儿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魔偶似有灵性似的转过脸,两道邪寒阴冷的目光射向灵儿,身上黑烟突地一涨,立时将飞云剑敌住。
灵儿难以置信地望着魔偶,他以为飞云剑出手,魔偶就会应剑而毁,想不到却出现了这样一个结果。他可不相信这个魔偶能够挡得住自己的飞剑,大喝一声,剑诀掐动,飞云剑精光大作,劈头盖脸地重新冲了上去。
无数阴灵乘机四下逃开,只斗得片刻,黑烟渐渐稀薄,眼看魔偶抵挡不住,蓦地整个空间一暗,一阵奇异的异啸响起,令人肌栗心跳,甚是难过,瞬间心旌摇摇,不能自制。
灵儿一瞬间形成了错觉,只觉得这个大殿竟已不复存在,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毫无一丝一毫可依靠之物,所有的一切阴灵鬼气仿佛全部都已经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虚无。
灵儿气血翻涌,头脑中一阵晕眩传来,感觉人疲劳至极,就待恹恹入睡。他大惊失色,赤焰神功全力催动,全身上下红光滚滚,硬是将这无边的黑暗冲破了一小方空间。
“咦!”
一声冰凉的诧讶之声响起,整个空间一亮,大殿中的景象重新现了回来。
灵儿一怔,发现大殿中赫然多出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虚空坐在一张黑烟滚滚的白骨椅上,一身黑袍将整个人连头带脚全部掩盖在里面,只露出一张满是皱纹、苍白无比的脸和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这张脸看上去并不邪恶,只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类的情感呈现。
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根磷光闪闪、白骨制成的法杖,法杖顶上赫然是一个斗大的人头骷髅,滚滚黑烟不停地从骷髅中散发出来。
黑衣老人一顿手中白骨法杖,一双空洞的眸子发出惨碧色的光,打量了灵儿一眼,道:“小娃娃,你这赤焰神功是谁人传授给你的?”
灵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四下望了望,见秋丰和碧云二人已经不知去向,怒道:“老妖怪,我那两个同伴呢?你将他们怎样了?”
黑衣老人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说:“小娃娃,你怎么一点尊老之心都没有?我老人家好生和你说话,你怎么这样恶言污语?”
灵儿没好气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正经人,还有什么好话说?”
黑衣老人道:“我老人家好好地在这里收集死灵之气,小娃娃你闯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强行毁坏魔偶,还反过来说我老人家的不是,哪有这个道理?”
灵儿恼羞成怒,说:“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连死人也不放过,不是妖邪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黑衣老人微带不屑,道:“小娃娃,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我老人家和死灵打交道就是坏人?你们世人高高供奉在上的神仙就是好人?这世界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明不明白?”
灵儿想起自己兽变的由来,一阵语塞。若是依他族中的传言,神仙是神圣圣洁的,自己的祖先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可是依据蛇女王当初告诉他的话说,神仙是邪恶的,那眼前这个看似妖邪的黑衣老人所说的话岂不是有点道理?
正当灵儿思忖中,黑衣老人又道:“小娃娃你这两个同伴受不了我老人家的摄魂大法,已经昏了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好了。我老人家刚才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听说碧云和秋丰二人没有事,灵儿心下稍安,忖道:“反正他暂时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秋丰和碧云又落在他的手中,不妨虚与委蛇一番。”想到这里,答道:“小子大名叫灵儿,无意当中撞进来的。不知您老人家尊姓大名?来自哪处洞天福地?”对方明明鬼气森森,他却故意将“洞天福地”这四个字拉得老长,言外自是有些讥讽之意。
黑衣老人浑然不觉,哈哈大笑,说:“小娃娃倒也有趣,来历不妨告诉你,我老人家来自冥界,乃冥王座下三大法老之一的死灵法老。”
灵儿想不到竟然问出了这样一个结果,怔了怔,揖了一礼,笑道:“失敬!原来您老人家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冥王座下的高人,却不知道这个冥王是什么人?”
死灵法老道:“冥王是所有死灵怨鬼至高无上的王,哪怕连仙和魔死后也得归纳冥王所辖,我老人家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灵儿咂舌道:“这么厉害?那岂不是和天上的神仙有得一比。”
死灵法老大为得意,道:“小娃娃还算有点见识,神仙算什么,我老人家告诉你,想当初……”蓦地住口不语,呵呵笑了几声,道:“小娃娃你不是仙、魔、冥三界中人,我老人家这些话和你说了没用,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灵儿哂道:“您怎么和我魃姐姐一样,说话喜欢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爽快。”
“小娃娃你口中说的魃姐姐是谁?”死灵法老奇道。
“就是教会我赤焰神功的魃姐姐。她可是远古黄帝战蚩尤时期的那个天女轩辕魃,您老人家说厉不厉害?”灵儿说来倍觉荣耀。
“哦,原来是她啊,小娃娃你机缘不错,竟然能够得到她亲自传你赤焰神功,不错,不错!”
“您老人家认得魃姐姐?”
“只是闻名而已,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
“啊,”灵儿有点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说道:“莫非您老人家和我魃姐姐一样也活了很多年?”
“当然,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老人家乃冥界三大法老之一,除冥王之外,就唯咱们三大法老独尊。咱们冥界可是专管天底下所有鬼魂的,老夫若是死去那才是笑话。”
“啊!”灵儿在心里大大失敬了一回,一阵侥幸,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和死灵法老起冲突,不然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小心翼翼打起精神,灵儿恭恭敬敬地冲死灵法老作了一个揖,道:“小子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在这里收集这些死灵之气,一时冲撞,还望您老人家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我老人家怎么会和你这个小娃娃一般见识。”死灵法老大度地一摆手。
“啊,您老人家真是大有前辈高人风范,小子简直是高山仰止,敬仰得五体投地。”灵儿不失时机地拍起马屁,说:“可是小子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先前那个魔偶明明是个死物,为什么却能够抵挡得住飞剑的攻击?”
死灵法老道:“你莫当它只是个死物,它可是我老人家身外三十六个化身之一,岂是你们人类一般的飞剑法宝所能够伤毁得了的?不过你小娃娃功夫还算不错,若是我老人家来得迟了,这具魔偶会毁在你手里也说不定。”
灵儿笑道:“您老人家说笑了,小子虽说功夫还算过得去,和您老人家相比岂不是萤火虫之对皓月,小河之水之对长江大海,又如何是您老人家手下魔偶的对手?只不过是偷袭在前,占了点先手的优势。”
死灵法老哈哈大笑,道:“小娃娃说话甚对胃口,我老人家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哈哈!你功夫太差,不如随我老人家去做个徒弟,我老人家将拿手的绝活传授给你如何?”
灵儿暗地里打了个冷战。若是要他整天去和死灵怨鬼打交道,杀了他也不愿干,赔着笑脸,道:“小子还年轻,外面花花世界的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呢,等过些年再去找您老人家如何?”
死灵法老双眼碧光闪动,一声冷哼,刺寒入骨的无形压力潮水般地向他涌过来。
灵儿哪里敢驭剑动手,欲待强运赤焰神功抗拒,无形的劲道突然收了回去。
死灵法老面容稍展,嗤道:“人世间有什么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小娃娃年纪轻轻,看不破这些也是情有可原,可惜了你一身极好的根骨!”喟叹了一声,死灵法老继道:“万事随缘,我老人家也不勉强你。呶!这个给你,几时你绝望无依或是看破世间七情六欲的时候就来找我老人家。”说罢,抛了一件物什过来。
灵儿随手接过,见此物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死人头骨,却不知道这个死人头骨为什么会这么小,正有点不明白有什么用处,死灵法老道:“这个死灵骷髅是我老人家的信物,冥界大小妖魔鬼怪都得听我老人家的号令,小娃娃你有了这个东西,好比有了一个护身符。你若回心转意,愿意跟着我老人家走就捏碎它,到时我老人家自会前来找你,你可听明白了?”
“这个死人骷髅我一辈子不会捏碎它,你就死了这条心。”灵儿心中狠狠地想着,脸上却是一副笑容,道:“是是,小子铭记在心,一定不会忘记。”
死灵法老道:“我老人家一向极少和生人说话,和小娃娃你都说了这半天,该回去歇着了。”
“您老人家等等,”灵儿急道:“小子那两个同伴还请您老人家开恩留下。”
“接着。”死灵法老微一扬袖,一蓬黑气自黑暗中卷出昏迷的两人抛到灵儿面前。
“小娃娃,你和你的同伙还是快点离开,这里怨灵之气太重,对你们修真人没有好处。我老人家去了。”死灵法老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殿中一暗,连人带着那个祭台隐于黑暗之中不见。
灵儿好不容易送走这个瘟神,举袖抹了抹额头上微微泛出的冷汗,定了定神,这才返身低头察看两人的动静。
他先捧起碧云的手腕,但觉触手处滑如凝脂,光滑细腻,不由地心中一荡。输了一股真气在她体力转了一圈,随着“嘤咛”一声,碧云慢慢睁开了眼,看见灵儿俯身在她面前,还抓着自己的手,不由地脸色通红,一骨碌站起,问道:“灵儿师兄,我怎么突然昏了过去?”
灵儿知道碧云和秋丰师兄妹在没有见到死灵法老之前就昏了过去,也不说破死灵法老来过,笑道:“碧云妹子,你和你秋丰师兄只是中了邪烟,才暂时昏过去,那个魔偶已经走了,现在没事了,不过这里怨灵之气太重,对咱们修真人没有好处。我将秋丰大哥弄醒,咱们赶紧退出去。”
灵儿依旧施为,动手将秋丰弄醒过来,将刚才对碧云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秋丰和碧云两人虽然有点迷糊,但灵儿既然这样说了,那个魔偶走了也是事实,只得信了他的话。
灵儿正要寻小龙时,却不知道它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三人一兽依照来路返回。
出得洞来,正是子夜时分,三人没去李家镇领那五百两银子的赏金,在路边上依依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