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离北市不是太远，坐飞机大概四五个小时。
春节临近，机场人很多，大多都是回家的，像靳茳和宋凉这种往外市走的人不多。
出机场，靳茳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拖着各自的行李，赶往了江洲航天大学。
除了教职员工，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现在快下午六点了，天色渐暗，整个校园里没几个人，看起来空荡荡的。
靳茳带着宋凉在学校里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实验室，此刻实验室门前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站在门外的梁主任。
“梁主任。”
梁渊听见声音，转过头，说是主任，倒也不像其他主任似的留着地中海和啤酒肚，三十出头的人，只比靳茳年长五岁，带着成年男人的成熟和稳重，一张脸始终保持着微笑，有点笑面虎的感觉。
“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明天才回来。”
宋凉没跟着，远远的站在一边，低头看着手机，脚边立着两个行李箱。
“里面怎么样了？”她往实验室闭着的大门看了一眼，问梁渊。
“不知道，不过孟槐在里面，我估计应该没什么事。”
刚说完，实验室的门就打开了，孟槐顶着那一头显眼的“奶奶灰”出来了。
“我的天，不修不知道，一修吓一跳，那里面……诶！老靳！你怎么在这？”
孟槐惊喜的看着靳茳，两眼放光。
“是不是想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舍不得我，怎么样，有没有给我带特产啊，你说你回北市你就回久一点嘛，这才回去几天啊，我知道，你是……”
靳茳不动声色的远离了孟槐的加特林嘴，听说这还是他学生给他取的。
“你染头发了吗？”梁渊突然问。
“啊，染发？怎么会，我一三好青年怎么可能去染发，梁渊你可别冤枉我！”
梁渊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孟槐的头发，吓得孟槐往旁边跳了一步。
“我去，梁渊你做什么！占我便宜啊，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占我便宜！”
梁渊瞪了他一眼，伸出自己的手，满是灰尘。
孟槐一看脸都绿了，微微颤着手摸了一把头发，一看脸更绿了。
“嘶！不行了！我得回去洗个头！哎呀妈真脏，诶，老靳，”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看着靳茳，“仪器维修的差不多了，你再去看看，千万别再有什么问题，我真的不想再修一遍。”
靳茳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往宋凉那边走，梁渊这才注意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在灯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大律师。”
宋凉应声抬头，灯光从他的头顶洒下，投下一大片阴影。
宋凉还没说话，靳茳就直接把东西放到了他手上，宋凉低头去看，一部手机，一副耳机，还有，额，几个橡皮筋儿？
说实话能从靳茳身上看到属于女人的东西，确实有些意外，毕竟她的言行就像个男的似的，很容易让人忘掉她的性别。
“这是……送我吗？”
靳茳刚准备把围巾取下来，听见这句话抬眸看了他一眼。
“橡皮筋也许挺适合你的。
讽刺意味明显。
宋凉不说话，又看着她把围巾取下来，叠的好好的放到他手上：“看一下。”
这是当他是看门大爷吗？
靳茳倒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转身就往实验室走。
宋凉看着手里的一堆东西，眼皮跳了两下，他觉得今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孟槐把仪器都修的差不多了，她只负责再检查检查，绕着仪器转了一圈，重新启动了系统。
门外，梁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宋凉的跟前。
“宋律师？”
二次被打断看文件却没有生气，我们的宋先生觉得自己今天的耐心真不是一般的好。
“有事儿？”
“很难得在这里看见你。”
宋凉抬头，“我认识你？”
梁渊笑着，摇头，“你当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却认识你。”
宋凉：“……”
“也是，大名鼎鼎的宋大律师谁不认识。”
“……”
“看起来你和靳茳认识？”
“……”
这个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嘛，鄙人也想和你认识认识，交流交流。”
“……”
他今天不想再听到认识两个字。
他错了，自己的耐心从来就没有好过。
“嗯……”
“……”
“好像没什么说的了。”梁渊笑了笑，摊手，在宋凉的注视下默默退场，原以为还能拉个关系的说。
靳茳出来的时候梁渊已经走了，她给里面的值班员交待了几句，走到宋凉身边，拿起他搭在小臂上的围巾，在他的注视下慢悠悠的把围巾戴好，然后又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和耳机，唯独没有那几根皮筋。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神色都有些复杂。
靳茳：“去哪了？”
宋凉：“不知道。”
“你藏起来了？”
“你想的有点多。”
“你要是真喜欢就算了，当我送你的，不用谢。”
宋凉：我稀罕？
话题有些尴尬，宋凉果断转移话题：“我饿了。”
靳茳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四十，是该吃饭了。
带着宋凉去了一家中餐馆，靳茳随手拿起菜单扔给宋凉：“自己点。”
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见宋凉一直盯着她，挑了挑眉，问：“不会？”
“……”
“要教吗？”
“……好意思？”
“为师授业，天经地义，不客气。”然后就走了。
宋凉冷笑，低头去看菜单，没再理她。
他迟早有一天得被气死。
旁边的服务员想笑，但又碍于当事人在面前不敢笑，憋得肩膀发抖。
“你有帕金森？”
宋凉冷不丁的出声，吓了服务员一跳。
所以这是受了委屈发泄到他身上？他冤呐！凭什么！服务员越想越委屈，却又不敢反驳，老板说了，顾客是上帝，骂你也得笑着脸给人家赔不是。
靳茳一回来就看到服务员憋屈的样子，视线移到宋凉身上，心里默默做出评价：人面兽心。
回到靳茳的公寓已经八点十四了，给宋凉指了一下房子的大致布置，便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回了卧室。
宋凉站在客厅里，静静的环望着这间房子。
总体布置偏暖色调，摆放整齐且有视觉效果，令人赏心悦目。
靳茳这时已从卧室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打开。
冷风瞬间进入房中，靳茳抖了抖，快速远离了窗口。
宋凉此时已经到了客房，因为有保洁阿姨的打扫，虽说没有人住，但还是整洁，干净的。
靳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杯子，拿着手机靠在客房的门框上。
“我妈说你还有东西要运过来？”
宋凉刚拉开行李箱，边理着东西边回道：“不然呢，又不是住两三天。”
靳茳视线手机上移开，抬眸看着宋凉。
“来江州做什么？”
宋凉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和靳茳对视。
“你觉得呢？”
靳茳盯着他看了会儿，喝了口水。
“与我无关。”
宋凉眯着眼笑着说：“这话可是你先提出来的。”
靳茳愣了一下，眨眨眼，习惯性的扶了一下眼镜，坚决将沉默是金四个字贯彻到底。
然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美名其曰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实际上就站那抱着膀子看了半天。
“大律师。”靳茳突然出声，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嗯？”
“商量个事。”
“说。”
“宋叔不是说你厨艺好吗，”宋凉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后这饭就交给你了，怎么样。”
宋凉的眼角跳了跳，“我可不是你请来的保姆。”
“我知道，这不是你爸说的吗，我以后伙食就靠你了。”说完还对他笑了一下，她一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刚才的疏冷都是宋凉一个人的错觉。
大概这是俩人自昨天以来靳茳给宋凉露出的第一个不带贬义的笑吧，宋凉居然看愣了，且鬼使神差的同意了这个无理的要求，等他回神时，靳茳嘴角挂着得逞的笑容，悠悠闲闲的端起水杯离开了。
宋凉双手撑着额头，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怎么会想到，靳茳居然为了做饭的问题对他出卖色相，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还中招了！
算了，反正他今天一天都不正常，这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个觉的靳茳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忍住想拿一个枕头往门外的人脸上抡的冲动，沉着一张脸，哐的一下打开门。
宋凉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靳茳冷着一张脸站在门里像个索命鬼似的看着他。
“大早上的你催命啊。”
宋凉笑了一下，“靳师傅，您再不起来饭都要冷了。”
靳茳越过他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同时用手把头发捋了一下，再用手腕上的橡筋扎了起来，只留下脑后和额前几缕。
宋凉目测了一下，靳茳的净身高大概就有一米八，在女生的身高中属于少见的了。
“微波炉它不会热饭吗。”
“我怕你不会。”
靳茳刚要转身进屋洗漱，听见这话，怼了他一句：“本人四肢健全，且脑力正常。”话到最后带着点嚼牙切齿的感觉，再然后砰的一声关门声，声音之大，可以震天。
宋凉低下头轻笑一声。
大设计师起床气还挺大，嗯，素颜也挺好看的，就是说话容易气人。
等到靳茳回到客厅的时候，宋凉不知去了哪里，她端着一碗饭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最后在书房找到宋凉。
宋凉站在书房中，脚边有三个大箱子，书房中的椅子上还堆了两个小箱子。
靳茳端着饭站在门口，挑眉问道：“这是？”
宋凉没转身，弯着腰在其中一个箱子中翻翻找找。
“大设计师，我是律师，我得工作。”
靳茳了然，点了点头。
“所以，”宋凉站直身子，笑着看着靳茳“可能得加一张桌子。”
靳茳刨了两口饭，包在嘴里嚼着，不得不说宋凉做的饭确实挺好吃的。
“你随意，我没意见。”
宋凉继续说道：“那能不能先请把你的书房收拾一下。”
“……”
靳茳目光绕着书房转了一圈，书房左侧是她的工作台，桌子上有她一张没画完的图纸，左边一盏台灯，各种各样的笔，尺子，右边则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好几张图纸卷和几本书堆在旁边。
书桌的右侧有一块白板，用磁铁贴着几张航天飞行器的图片，旁边列了一大堆公式，白板侧面的那堵墙上挂着很多设计图，以及奖状，证书。
书桌的左侧是书架，书架上的书不是一般的乱，东倒西歪的，旁边的椅子上还有好几本，大概是因为最上面一层都摆满了奖杯吧，占了原有的书该有的地方。
书桌的后面是一张榻榻米，上面摆着好几个抱枕。
整个书房最显眼的应该就是右边的那一个足足有一点五米宽的航天飞船模型，还有一台天文望远镜，旁边摆了几盆绿植，阳台上还养了几盆多肉。
靳茳走进书房，在多肉旁边看了看，拿起旁边的水壶喷了点水。
“我觉得挺好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宋凉挑眉，这叫挺好？她是不是没看到地上还有好几张设计图，以及众多的被报废而揉成一团的图纸还有到处都是的书，落在地上的笔和测绘工具。
也许相比垃圾桶她这样是挺好的……
宋凉走到那个一点五米宽的模型面前，细细端详着。
“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靳茳碗里的饭见底，吃完最后一口，她才回复：“我设计的，我弟做出来，我没那时间。”
宋凉点点头：“那你弟弟可真是个人才。”
谈起自己的弟弟，靳茳的话明显要多一些：“他是挺厉害的，我们家干各行各业的都有，偏偏他从小就爱跟在我后面，等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就看我画图纸，然后自己再用他的积木搭，搭的还挺像，这个模型本来可以得奖的，他没去，亲自从北市把这东西给我送过来，说是给我留个纪念。”
宋凉还是第一次听靳茳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看见靳茳嘴角那一抹微笑，他也跟着笑了笑。
原来大设计师还比较重感情。
靳家一儿一女这是众所周知的，靳茳自大学起就一直在江洲，很少看见她，她弟靳临听说还在念高三，开年了就要高考了。
靳茳又站了一会，看着宋凉把她扔在地上的纸团一个个捡起来，然后扔进垃圾桶，这个场景莫名让她想到了工地上的搬砖工。
不过这么好看的搬砖工应该是很少见的。
靳茳收拾了碗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一个上午的时间，宋凉一直待在书房里，靳茳要么看会儿电视，要么玩会手机，到最后甚至瘫在沙发上睡起了觉。
最后靳茳是饿醒的，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半，朝着书房望了一眼，宋凉还没有出来，胃酸翻涌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靳茳默默的来到书房旁边，推开虚掩着的门，看着还在整理资料的宋凉，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大律师，十一点半了。”
宋凉听到她这话笑了一下，大设计师求人的方式挺特别的。
“饿了？”
靳茳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宋凉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尘，绕过脚边的各种资料，经过靳茳身边的时候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下次拜托人的时候，可以直接一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耳根痒痒的，声音低沉酥麻，直戳到人的心里。
气氛比较诡异。
两人相当的身高让宋凉一偏头就看得到靳茳的耳朵，耳根处泛着些许红色。宋凉还发现一个事情，靳茳的右耳没有耳洞，圆润白皙，就是不知道左边有没有，还没等他一探究竟，靳茳就迅速远离了他，宋凉抬起潋滟的桃花眼，对靳茳的行为挑了挑眉，舌尖在牙齿上微微扫过，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大设计师害羞了，耳朵都红了呢。
靳茳与他对视，一开始的心跳加速过后渐渐平缓下来，眼镜后的凤眸里带着丝丝冷意以及……恼羞成怒？
反正宋凉是这么理解的。
午饭吃过，靳茳又再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个笔记本，不知放着什么电影，她单手撑着头，眼睛半睁着，神情恹恹的，左手修长的手指拿着一瓶酸奶，右手搭在一旁的抱枕上，整个身子都凹进了沙发里。
宋凉从沙发背后走过的时候，电脑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瞬间引起他的注意，趴在沙发后背上看了会儿那电影，然后满是疑惑的询问：“大白天的你看鬼片？”
靳茳微微仰头，宋凉的脸就在她头上方，正好宋凉此时也低下头来看她，那种该死的诡异气氛又来了。
两人互盯了十几秒，气氛逐渐由诡异变得有些微妙。
靳茳最先移开视线，右手手指不自在的动了两下，然后喝了一口酸奶。
都说如果两个异性互相看着对方超过十秒，那绝对就是真爱，靳茳现在只觉得这句话就是在放屁，她和宋凉刚刚不就对视了十多秒吗，他俩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电影还在放着，里面的女主角的又被那丑陋无比的鬼吓得尖叫一声，宋凉也缓过神来，盯着靳茳的头顶，伸手扶着额头，自我检讨。
他这两天真的是……
匪夷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