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觉得很多事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而控制这个事情很跳脱,参与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根本不能控制别人,转而开始控制自己,后来,我们发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了。我们就把结果交付上天,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冤不冤啊,谋划事情的是你们,为什么成不成就边城天说了算了?管天什么事,什么锅都给老天背,怨不得天越来越黑。
我本意坐着随便看看热闹,然后回去吃早饭,粥还在锅里熬着呢,熬久了会变得很黏糊,就像一个爱恨分明棱角枝立的人一旦进入了某些圈子,久了就黏糊了,爱恨不再清晰可辨,棱角已经圆滑。我坐着坐着发现,事情慢慢闹大了,杨戬下去后半晌没有传回消息,越来越多的神仙们都赶往了凌霄殿,我也跟着大伙去往了凌霄殿,玉帝正坐在殿上,面色古井无波,两眼微闭,知道什么叫微闭吗?就是那种半夜睡得正酣却实在尿急得不行,却不得不披衣而起去摸夜壶时的样子。你不知道他在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而有一个家伙却不得不睁大眼睛,那就是千里眼,他扑棱着他碗口大的眼睛正向下界张望。他的搭档顺风耳也万年不变在边上呼扇着大耳朵在听着,然后他们像说书一样把看见听见的情况大声的吆喝出来。太白老头在一旁做着翻译工作。然后整个大殿内就听他们三人唱戏一样此起彼伏的叫唤声。我们从他们的叫唤声中得知,目前杨戬正在和猴子大战,两人难分伯仲的打了一个多时辰了,我能想象杨戬目前的脸色有多难看,玉鼎真人门下高徒,立天眼于天庭,八九玄功护体,三尖两刃在手,啸天神犬随身,平日里不逢敌手的战神今天算是遇上难缠的家伙了。我知道那个猴子得道于海外仙山,师出不明,一根大棒唤做如意金箍棒,势大力沉,七十二般地煞变化避得天雷、阴火、赑风三灾,行得通幽,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坐火,入水,掩日,御风,煮石,吐焰,吞刀,壶天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隐形,续头,定身,斩妖,请仙,追魂,摄魂,招云,取月,搬运,嫁梦,支离,寄杖,断流,禳灾,解厄,黄白,剑术,射覆,土行,星数,布阵,假形,喷化,指化,尸解,移景,招来,逐去,聚兽,调禽,气禁,大力,透石,生光,障眼,导引,服食,开壁,跃岩,萌头,登抄,喝水,卧雪,暴日,弄丸,符水,医药,知时,识地,辟谷,魇祷这些繁杂术法,重要的是猴子性子乖戾,行为难测,很是不好对付。其实我隐隐觉得这个猴子以后会和我有一段很深的缘分,但是我却从心底里不想和这个家伙有什么牵连。这时,听得太白老头大喊:“真君放出了哮天犬,那妖猴畏惧,正在缠斗不休。”连狗都放出去了,三只眼着家伙真是尽全力了呀,不过猴子怕狗也是动物天性嘛,看样子猴子有苦头尝了。
忽然间,大殿内丝竹声声,云雾里奇彩盛放,漫天落英,梵音震耳,一朵莲花降下,花瓣零落打开,西方观音大士菩萨来了。这个出场派头真是排场啊,我暗道。不知这位大能来此何事,这泼猴再厉害也不会轮到观音大士出手吧。玉帝见到大士,赶忙起身,手结阴阳印对着大士施了一礼,嘴上说道:“不知大士前来,有失远迎,请大士入座。”观音大士双手合十回礼道:“贫僧不请自来,还望玉帝赎罪。”一番简单的寒暄,两位掌权者又都把关注力放在了猴子身上,此时,只听得大殿外一阵咳嗽声,然后一阵脚步兮兮索索,一个穿着黄色八卦图案道袍的白发老头一边整理衣袍一边急匆匆的走向殿内,鞋都没来得及提上,趿拉着一溜小跑就窜进殿内,这老头正是道祖老君。都是一方大能,你看看人家的出场派头,再看看这个老头,唉!玉帝见到老君,一溜小跑下来搀扶着每一面说道:“何事惊动老君大驾,真是罪过罪过啊!”老君没有答话,对着观音大士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玉帝说:“一点小事,不好拖延太久,怕生变化啊。”玉帝尴尬的笑笑:“这不是已经差杨戬下界……”话未说完,老君打断了玉帝的话,说道:“好啦,收场吧!”说完摸摸索索的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金色的圆环,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把圆环丢下云头。
半个时辰之后,李靖率大军回还,向玉帝回禀,妖猴已经被擒。差人押上了大殿。只见猴子被穿了琵琶骨,浑身被五花大绑,额头上一个大包特别显眼,嘴里骂街不断,骂的那叫一个脏,那些话都没法重复,牙碜。以前猴子告诉过我,他学道之前在人间待过十数年,流浪与街道舫市,经历过人间烟火。但是他没告诉我他骂街这么厉害,以至于按照律例的审讯环节都没法进行下去,审讯管被猴子骂的面红耳赤三尸神暴跳却还不了嘴,周边一众神仙都被猴子满嘴的脏话臊得不敢抬头。玉帝大怒,下旨大力鬼王与天丁等众,将猴子押至斩妖台,千刀万剐。
凡间也好,神仙也罢,行刑都是大家爱围观的一桩事,凡间的统治者会把行刑设立在热闹的街市,好确立统治者律法的威严。天庭一样,他们也要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不可侵犯。猴子被众天兵押至斩妖台,绑在降妖柱上。监刑官一声令下,一赤膊力士高举鬼头厚背刀用力斩下,不出意外,火花四溅,金铁交鸣之声,然后行刑者开始换各种刑具,刀砍斧剁枪刺剑刳均没有效果,猴子皮都没有损伤,这点和他偷吃了老君的丹药不无关系,虽说铜皮铁骨是很多战斗系仙人都具备的,但是这个硬度还是很可观的,至少比我的硬,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是事实。见兵刃无效,监刑官唤来南斗星火神部众相帮,霎时间漫天大火映红云霞,把猴子煨烧的那叫一个细致,让我忍不住有种想去撒孜然的冲动。结局还是不出所料,毛发略有烧毁,皮肉无伤。无奈,又请来雷部众神,一阵雷劈电打,像是放了一出绚烂烟花,猴子毛发皆被电的竖立起来,却愈发精神起来,像蓄满了一般眼睛都亮了不少。各种方式试过之后,大力鬼王跪禀玉帝:“不知妖猴修炼了和法术,各般方法均不可伤其分毫,请玉帝定夺。”玉帝轻轻地抬了抬眼皮,似乎这一切都在预期之内,然后转身看向在场两位大能,问道:“老君,大士,你们这是如何是好?”未等观音大士作答,老君嘿嘿笑道:“这猴子偷吃了我不少丹药,又食了那蟠桃,已然练就金钢之躯,急不能伤。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文武火煅烧,练出我的丹来,他身自为灰烬矣。”玉帝听闻,叫人将猴子交给老君,老君乐呵呵的牵着猴子回去了,背影像极了街头耍猴的老骗子。玉帝然后犒赏大军,奖励功臣,一片祥和不提。
三只眼带着哮天犬来找我,我两边喝边聊,席间,他说玉帝赏了他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异宝明锦绣等件。我要他把御酒给我留下,他没搭理我。几杯下肚后,三只眼对我说:“为什么要整如此大阵仗?其实抓他回来我一人足矣。”我看着他还带有伤痕的脸,对他说:“按你这么说,你都不用去了,老君一个镯子下去不就解决了吗?你以为是你和那只贱狗的功劳?”说罢哮天犬哼唧了两声,被我一瞪,夹着尾巴跑一边去了。我继续道:“你就是死心眼,有些事必须得铺开阵势做足功夫,不然你以为玉帝老儿富的没边,非要劳动这数十万兵马,这帮人事后论功行赏可是一足秤的消耗。这些或许都是做戏的成本罢,你拿着你的犒赏会灌江口好好享用去就行了,别去胡乱评说,当心你舅舅削你。”他撇撇嘴,不忿的说:“我觉得我要认真打,应该能抓住那只猴子,不用老君出手的。”我拍拍他说:“你和猴子不同,你是受命行事,他是保命行事,稍有不慎,你不会怎样,他可能会死的。”三只眼不解的看着我,我不喜欢他看我的感觉,多一个眼珠子看人就是不让人愉快。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说:“我的战神兄弟,你这样蛮好,不用管太多,谁都是博弈的棋子,皆在盘中,都无需太醒。”三只眼始终不忿于和猴子的这场打斗,他始终想再打一次,我告诉他,这幕戏已经谢了,无需记挂了,下一幕开锣时自会有安排。最后我问他要御酒,他还是没给我。他身上带着伤,又大战一场甚是疲累,我们没有喝太多,随后他回到他喜爱的灌江口去了。是啊,他还有他喜爱的地方可去。我喜爱的地方却并非我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