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妮公寓。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声音让乔子妮停下了手中正在切的水果，随手冲了冲，转身擦干净了，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
陆伦。
乔子妮点击了接通，眼神飘向了一边压在茶几底下的邀请函，上面有大大的“音乐独奏”的字样，时间是昨天。
陆伦把邀请函送过来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去。虽然那场好戏精彩得让她十分想看，但到底还是要忍着的。她不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不能引起江厉玄的任何一丝联想。
“在干嘛？”陆伦的声音传了过来。
乔子妮笑道：“在吃水果，接到你电话还有点受宠若惊呢……”一句玩笑，掩盖下自己心中的惊讶。
按理来说她和陆伦的交情不深，陆伦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
但是下一秒，陆伦就将这个谜题给解了。
“上次你走得急，东西落下了。”陆伦道。
乔子妮一愣。
上次？落下东西了？
上次在咖啡厅里巧遇陆伦之后，她都觉得这事就是上天送上来的礼物，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至于落下了什么……当时太用心在思考自己要做的事，倒是没太注意这些。
“落了什么？”
“丝巾。”陆伦的声音里有些疲惫，“昨天太多事了，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帮你收起来了，现在结束了刚好可以还给你。”
乔子妮沉默片刻之后，试探性地开口道：“说到这个，还没祝你音乐会成功举办呢！那天我临时有事就没过去看，怎么样，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吧？”
“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心里有愧，哪能好好放松。”陆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乔子妮抓住这个话头，开口道：“我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问题啊。”
陆伦沉默片刻道：“毕竟这事情是在我音乐会上发生的，还就在停车场那块……抱歉，现在你应该也很难过，你姐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
乔子妮勾了勾唇，开口道：“你这样说，她听见也会愧疚的。”
上次咖啡厅偶遇，她知道卓辛墨和陆伦是朋友之后，立刻怂恿陆伦将邀请函送出，并提到了乔西微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卓辛墨非常好的朋友，并且是陆伦的粉丝。
陆伦倒是一点就透，马上送了两张邀请函过去，卓辛墨也是理所当然地邀请了乔西微一起过去。
乔子妮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发展，顺利到她反复确认了乔西微的病情，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伦叹了口气。
乔子妮道：“对了，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什么？”陆伦道。
“我和我这个姐姐……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们是同一个爸爸，她母亲很早就出车祸死了，从小性格比较孤僻，也不愿意多接触别人，所以和家人的关系都不是太好，对我们也一直有很深的误解。所以你在和卓辛墨提起的时候，别说认识我可以吗？我怕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让其他人以为我别有居心。”
陆伦顿了顿，犹疑地开口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事情出了谁都想不到。”
“我知道……”乔子妮假意内疚道：“但我姐姐她性格那样，喜欢的东西也真的不多，我只是想让她多出去看看，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医院。
走廊上，风不大，贴着地面，浅浅地滑出一小段距离，将地面的纸屑和灰尘吹动了几分。
江厉玄将门给关上了，走了出来，姚青岚走在前面，轻轻转身。
“怎么样了？”姚青岚开口问道。
江厉玄照顾了乔西微一夜，姚青岚和江锦衍回去“拿衣服”之后，当然是再没有过来，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做一个梳理。
姚青岚心里是有些慌的，因为这事情说来话长，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不能说谎，不能欺瞒，以江厉玄的性格要想查出来，太简单了。
姚青岚轻轻叹了口气，刚想开口，江厉玄提前将话给说了。
“潘宜雯女儿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江厉玄开口道。
姚青岚一愣，一开始没有明白江厉玄的意思。
说的是丝丝自杀的事？还是……更早之前？
她心里突然一凉，想到了那个可能性，整个胃都开始抽搐和痉挛。
让她主动将自己最坏最阴暗的一面拿出来给别人看是一回事，被猝不及防地撕开真相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女儿的……什么事。”姚青岚开口。
江厉玄看了姚青岚一眼。
这一眼里压抑着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姚青岚只是对视着，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烈的情绪。她突然明白了。
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厉玄没有问，也没有质问，他只是淡淡陈述了事实，甚至都没有对她的所作所为做一个评价。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那边，我帮你瞒着了。”江厉玄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看得出来并不是愉悦的表情。
姚青岚的手指再一次抽动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江厉玄。
帮她瞒着了……所以，是很早开始就知道了？
半晌，姚青岚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事情发生不久。”江厉玄答。
于是再也没有问答，这一次的沉默将近两分钟。
直到姚青岚终于松了口气，开口道：“知道了也好，我还真的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语气来和你解释这件事……”
“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想明白。”江厉玄开口道。
姚青岚转头。
她看着江厉玄的眼睛。这双眼没有遗传到她分毫，甚至也都不像是江锦衍的，从江厉玄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一知道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能感受到这双眼睛里蕴藏的冷静和通透的能量是多么巨大。
仿佛可以看穿一切，仿佛所有阴诡心思在一双眼睛下都会注定无所遁形。
“她问过我一句话。”江厉玄再次抬眼，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
这个“她”是谁，十分清楚了。
姚青岚转身，终于有勇气正面对着江厉玄。
“嗯。”她道。思绪已经整理的得差不多了，能够冷静地将这些东西听完。
“用别人的一生来换取自己的幸福，这样的事你会不会做？”江厉玄转头，眼神在阳光下有些亮，只是一闪，又归于平静，“你会不会做？我现在……很想知道你的回答。”
姚青岚一时间怔愣，没有回答。
很久之后，她才动了动眉眼，始终有些难言。
会不会做……用别人的痛苦换取自己一生的幸福？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就像他她从一开始嫁给江锦衍，就是一场不计后果的自我毁灭一样。这样的东西是来不及去计算的。
不是会不会做，不是想不想做……这些事都已经轮不到她来说了——因为她已经做了。
而且做了之后，还不一定能维系自己一生的幸福。毁了别人的快乐之后，还不一定能建立自己的快乐。
她动了动嘴唇，几次想说话，几次又重新将差点吐出来的话给咽下去了。
很多话不能和江厉玄说，就像很多事宁愿是自己做了之后毁了个干净，也不能被江厉玄知道一样。
江厉玄动了动眉眼，知道自己是得不到这个回答了。
“不管回答是什么，我都希望这样的事请不要再发生了。”江厉玄开口道。
姚青岚抿唇不语。
她有些难堪，尴尬开始侵袭她的每一寸毛孔。
“我先进去了。”江厉玄看了姚青岚一眼，也看出姚青岚此刻的无所适从，想要留些时间给姚青岚自己去想清楚想明白。
“嗯……”姚青岚低头，看着阳光移动着，始终没有照射到自己的脚尖。
江厉玄转身进了门。
姚青岚回头，突然意识到了有些响动，一眼就看见了从走廊尽头处走过来的江锦衍，心里一惊，冷汗冒了出来。
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了这么远的距离，江锦衍是不可能听见刚才她和江厉玄谈话的内容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江锦衍看见姚青岚，笑了起来，开口道：“西微情况怎么样了。”
“很稳定。”姚青岚道：“今天情绪也好不少了，刚才吃了早饭，厉玄现在又进去照顾了。”
江锦衍看了眼病房处，耸了耸肩，故意道：“我们这个儿子什么都好过关斩将的，一路上为公司为自己为江家都清除了不少障碍，但就是过不了一关啊……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能怪他。”
姚青岚勉强笑了起来，应声，但是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笑容十分勉强。
她有一刻突然好想对着江锦衍坦白，这么多年自己活的真的好累，想要争取永远待在他身边的权力，真的好累……
但是忍了忍，她什么也没说。
“走吧，外面风大，我们进去看看。”江锦衍道。
“好。”姚青岚点头，跟着江锦衍一起走进了病房。
